寒來暑往,他在這座邊陲小城又過了許多年。
直到周諾禅位于娜亞,帶着使團前往大初,他忽然有種預感,他們将永遠天各一方。
果不其然,不過一兩年的功夫,她便病逝在大初,葬在了她母親的家鄉。一處她從未去過,卻始終魂牽夢萦的地方。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托克洛隻是對月舉了杯酒,毫無留戀地飲了下去。可惜酒裡的毒份量不夠,他又被救了回來。
魏平跪在榻前,聲淚俱下地問道:“師傅,為何要抛下我?”
“這世間我已沒了任何留戀。”他太過疲憊,直接用了原本的嗓音答道。
但小魏郎君沒有一絲驚異,仿佛早就知道了師傅的身份。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沓畫紙,全是師傅一家在達爾坎舊居的圖紙。
“師傅,這是我偷偷從咱家裡拿走的圖紙,我着人在洛南城造了座一模一樣的小院。達爾坎的小院被先王上改建了,可洛南城裡還有座一樣的。不光是小院,王上才二十出頭,根基不穩,您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他的淚一滴一滴落在畫紙、床褥上,讓托克洛都頗為無奈。“放在大初你都是及冠的郎君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哭,日後要教娘子嫌棄的!”
聞言魏平囫囵擦着淚,道:“隻要師傅不做傻事,我再也不哭了。”
“好。”他慈愛地拍了拍徒弟的肩頭,轉頭道:“不過我打算四處看看,羅格實在是個傷心地,就告訴旁人我去了吧,莫要尋我了,你也是。”
“除非師傅記着給我報平安!”
“好、好、好!”
待修養好身子,托克洛便啟程了,自然身後還跟着幾個魏平的暗衛。
離開羅格之後,他摘下了面具。多年佩戴面具的生活,教他的面龐極為蒼白,再加上幾道可怖疤痕,一路上倒有幾個孩子被他吓哭。
這種時候,他總會從懷裡掏出幾塊饴糖,都是娜亞自小愛吃的幾種,遞給哭泣的孩子們。有了糖吃,他們便不那麼害怕,甚至還有個小娘子摸了摸他臉上的疤痕,怯生生地問道:“阿爺疼嗎?”
正如幼時初見他的娜亞。
托克洛愈發慈愛地看着她,答道:“都過去了。”
這條路走得很是随意,時常幾日都碰不上一座城池,常有商隊見他年邁,會捎他一程。
這一日,他路過月湖準備前往提莫。邊境有幾座小城允許羅格人進出,他想去嘗嘗從前吃過的提莫菜肴。
行至月湖之時,一隊商賈遙遙迎來,領頭的中年婦人很是好心地問道:“老人家你往哪兒去,用不用我們載你一程?”
“多謝。”
上車後中年婦人才看清了他的模樣,眼底有些訝異,但終究沒問出口。
托克洛已經習慣了旁人的目光,并未有何異樣。
“老人家準備往哪兒去呀?”婦人随意開了話頭。
“去提莫邊境。”
“聽口音老人家是羅格人,那是能進提莫的,換了旁的地方來的,那可是要被趕出去的。”她打趣地答道,眼底的異色卻愈發濃烈。
一路上她都時不時地主動開口,他也不好不答,畢竟還坐着人家的車。
但時間久了,他也覺着不對,有些問題顯然超出了萍水相逢之人的界限。
等到了提莫,他本想辭謝,卻不知為何生了一股沖動,将身後之人招呼了過來,一起跟着商隊繼續進入提莫腹地。
等他反應過來中了什麼圈套時,他們一行人早已被一網打盡。這下教托克洛當真是哭笑不得,竟被自己所修的攝人心魄功法給控制了!
不光是他,幾個護衛也都中了此法,将知道的全都給招了。連隔多長時日、用何種法子給魏平報平安,都吐得幹幹淨淨。
這位中年婦人便是迪娜拉,富貴賭場明面上的大掌櫃,朗公子的左膀右臂。
而她幼時則與托克洛有過一面之緣,還偷了他的包裹,原以為是什麼金銀财寶,沒想到卻是一本功法。在她費盡千辛萬苦學會識字後,才明白自己偷到的是什麼樣的寶貝。
隻不過這功法隻有第一冊,她所能使出的能力與次數也相當有限。然即使是如此有限的程度,也足以讓她在組織中爬到不低的位置,且不教旁人察覺。
數十年來,她都心心念念着後頭的功法,誰能想到上蒼垂憐,真的将當初之人送到她面前!
可惜的是,沒料到他的身份竟如此顯赫,剛帶回提莫就被那些該死的羅格人給搶了去。
據說,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巨大的寶藏,這種逆天的功法,隻是他們從寶藏裡随手取出的玩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