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的餐廳往往有種安靜的喧鬧,所有人都在微笑着竊竊私語,在許然耳邊彙聚成一股模糊的噪音。
她今天畫完稿後便開始翻箱倒櫃地為自己整理了一套還算優雅大方的裙裝好好捯饬了一番,随後便早早乘車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現在是晚上六點二十,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許然在餐廳裡一邊數着水晶燈上的挂件,一邊踹踹不安地等着受邀者。
要不是為了迎合某些大少爺的格調,她才不想沒事到這種一直端着的地方。
事情還得從昨天晚上說起,許然在家裡一邊玩弄着那張可以終身免費吃芋泥甜品的紫色卡片,一邊和顧微言進行姐妹夜聊。
許然大緻和顧微言說了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卻沒料到對方的反應比她還大。
“你這絕對有情況!”顧微言不顧形象地在辦公室拍着桌子大喊大叫,把手心拍得生紅,吓得倒茶的助理以為公司出什麼岔子了,一時間不敢說話。
顧微言興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趕緊沖助理笑笑,又用眼神示意助理早點下班。
助理見好就收,頭也不回地往外跑,生怕情緒不穩定的老闆一會又把自己喊回來加班。
“你先别激動,這事雖然蹊跷,但也未必就能說明什麼。”許然用當初在職場學來的娴熟的太極功夫安撫自己那位情緒激動的朋友。
“許然!關鍵時候别繞彎子了,你就說現在怎麼辦?防守還是進攻!”顧微言做慣了老闆,聽不得這般冗長的廢話,直接點題引出下文,換來了對方長久的沉默。
“你說慕也他會不會是中央空調。”許然在經過了長久的思考後提出了新的命題。
也不怪許然會這樣想,慕也高中的時候就很在異性中受歡迎,在許然眼裡,對方不過就是情窦未開不解風情,錯把琴房當成寶,然後意外和她這個在琴房蹭位置的人成了朋友。
許然一直認為,她不過是一個恰好與對方玩得開的異性朋友。
至于暗戀——那是她一個人的事。
可慕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許然也不再是那個懵懂少女,大家都是快奔三的成年人,多年未見卻出格熱情——那便是貓膩。
“你覺得你這又呆又直球的性格能吸引得到中央空調嗎?”顧微言一句話否認了許然經過長久思考的命題。
都說“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生在此山中。”——這大概是許然對自己定位不清晰的緣由。
許然是何許人也,和她說莺莺燕燕如同對牛彈琴,顧微言甯願相信許然孤老終生也不相信她是什麼很解風情的人。
當初在畫室集訓的日子,許然看中了一個剪着狼尾的男生的身材,便天天把人家當人體素材,結果被有一天人家逮了個正着。
那男生其實對許然也有些好感,看到這一幕便勇敢地為愛表白了,所有人都以為即将見證一場甜甜戀愛的誕生之時——
許然義正詞嚴地對上青澀的男孩道:“抱歉,我隻是覺得你身材比例可塑性很強。”
從此,畫室裡少了一對甜蜜的cp,多了一段笑出眼淚的佳話,甚至上速寫的老師也沒事拿這故事調節氣氛,搞得那男孩連着三天在畫室不敢大聲說話。
中央空調是愛調情不是愛碰壁,許然這種隻會在作品裡投入感情的鐵樹是很難吸引到這種多情的物種的。
更何況,按照許然的描述,那個姓慕的應該很忙,顧微言身為老闆,很能明白對方行程的繁密和人脈的廣泛——圈子裡有如雲的名媛和成堆的大廚,如果不是有什麼隐情,對方不會花時間和精力去給許然這種姿色一般情商紊亂的家夥親自下廚。
“找慕也談談吧,直接問他是怎麼想的。”許然決定把問題抛給出題者。
顧微言調侃道:“也好,确實是你能做得出來的。”
許然笑道:“就這樣,省得夜長夢多。”
後來兩個人又寒暄了一陣子,說了些輕松的話題,便挂電話了。
“許小姐,慕先生到了。”服務員輕聲細語地打斷了她的思考,一擡眼,那人穿着墨黑色的西服,柔軟的白色内搭上有一條硬挺的純黑領帶,手上銀色的腕表若隐若現的閃着犀利的光,他生得清瘦修長,隻是簡單地站在那裡,一身矜貴散漫的氣質便讓富麗堂皇的餐廳遜色三分。
“倒也不必如此顯眼。”許然表面溫和地微笑着,實則在心裡犀利地點評了一番。
慕也其實倒也沒刻意打扮,隻是這酒店也是他産業的一部分,下午剛在這開完會,要不是和許然昨天在這約好了時間,他甯願回去換一身休閑的裝束再噴一點帶着果木味的香水,而不是穿着沾了客戶雪茄味的正經西裝。
但難得許然會約他出來,他還是在進來前對着玻璃理了理自己的領帶。
可進來看到了她,平日裡和客戶客套的套路是一個也想不起來了。
他故作鎮靜地問道:“點菜了嗎?”
許然把晦澀難懂的菜單推給他道:“你覺得什麼好吃點什麼,今天我請客。”
這滿屋子都透着高貴的地方她是一點也裝不下去了。
慕也點菜倒是很快,隻是點完之後輕飄飄地說了句:“記在我賬上就好。”
這話一出,許然是又欣慰又氣惱,欣慰的是慕也似乎是這家店的常客,她算是選對了地方;氣惱的是,這人似乎總覺得她窮得連頓飯都吃不起,說了她請客結果還是被對方買了單——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許然向來不愛留隔夜仇,于是單刀直入道:“慕先生,一頓飯的錢還是有的,不必如此憐惜我的錢包。”
慕也則是低聲正經解釋道:“這店是我開的,這些菜的其實成本不值這麼多,你是打算給我送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