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也從公司回來的時候,發現不算整潔的家變得愈發淩亂。
許然處于淩亂的中心,正坐在地上擺弄些什麼,看到慕也回來,慌亂地把手頭的東西放進了身旁的紙箱,故作輕松道:“回來了?”
慕也點點頭,看着許然臉上并不真誠的笑,心裡有些隐隐地擔心。
許然發自内心的笑和走過場的笑是兩種感覺,當她真心笑的時候,别人便會如沐春風,感覺周身的一切都随着許然的笑意上揚;反正則不僅感受不到對方的笑意,還會從她的眼眸裡看出某種隐約的壓迫。
浪子不明所以,隻是繞在慕也褲腳邊打轉,以示歡迎。
“劉姨呢?”慕也問。
“我讓她去買點食材,今晚我們吃火鍋吧。”許然回答,不知怎的,看到慕也的時候,她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明明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許然,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慕也走到許然身邊,蹲下來,目光平視許然詢問道。
許然欲言又止,“打擾”二字很微妙,但确實道出了她心中隐隐的不快。
她剛熟悉了淮海這邊的房子,可以安心在屋裡頭創作,但慕也的介入就像一層紗,将她與她的靈感隔了起來。
她不忍捅破這層薄紗,卻也不願背離自己的靈感,隻得站在紗前良久思索。
慕也隻是幫她撩了一下擋住她視線的碎發,笑着對許然說:“我明白了,一會我打電話給劉姨,讓她把食材放在我這,你晚上來我那邊吃。”
他說完,便抱着浪子起身離開了,留下許然在原地茫然。
“慕也明白了什麼?是不是自己太刻意了?他生氣了嗎?”她看着對方已經合上的門,陷入沉思。
她看着隔壁亮起的燈,明明還在茫然,卻也感覺放松了些。
她詫異于自己那一刻的放松,思緒卻更亂了起來。
明明她很喜歡慕也,明明她昨晚還笑得莫名奇妙,明明就在慕也開門的一刹那間,她還一邊構思新作品一邊想着一會和慕也說話時對方的神情。
她明明愛他,卻又把對方逼回了原地。
如果剛剛慕也質問她些什麼,她會清清楚楚地告訴對方自己現在不想被打擾;可慕也卻什麼也沒說,隻是對着她笑,笑得那般溫柔。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解了氣,也安撫了躁動,就是在擔心棉花被自己打過以後痛不痛。
許然覺得自己有點神經。
她慢吞吞地開始把周圍的雜物收拾了一下,慕也打電話問她現在可不可以過去吃火鍋。
許然應了一聲,梳了頭便出門了。
她敲了敲慕也的門,慕也開了門對她道:“歡迎回家。”
她站在門口愣住了,慕也卻忙着去廚房,好像剛剛那一幕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留許然和浪子大眼瞪小眼。
這世界上這麼有這麼傻的棉花,被打了還樂呵呵地包裹住她,就差問她這一拳打出去累不累了,許然心裡暗想。
她進了屋,劉姨切完菜準備出門,慕也在廚房的小鍋邊在研究着什麼。
劉姨出門前沖慕也說:“慕先生,我走了,今天也謝謝你。”
慕也從廚房那探出腦袋好笑:“劉姨,别謝我了,路上慢點。”
劉姨離開了,許然抱着浪子坐在飯桌邊,看着慕也忙碌的身影。
慕也端了口大鍋,一副神秘兮兮地模樣:“今天的火鍋包許小姐滿意。”
鍋擺在了餐桌中央,周圍從新鮮的帝王蟹到土豆片依次擺開。
慕也又端着小鍋,把自己調好的火鍋湯底倒入大鍋裡,湯底一共三種口味,許然用勺子沾了點湯底嘗味道,清白色的應該是用剛熬好的骨湯,至于另兩個其實不嘗也知道,一個是番茄湯底,一個是紅油麻辣湯底。
許然嘴刁,好賴向來一品就知道,她問慕也:“買的哪個牌子的火鍋底料?跟現熬的味道一樣。”
慕也好笑:“就是現熬的。”
許然瞪大了眼睛。
慕也拿了碗碟,又給許然調了份蘸料:“我知道你不喜歡在吃火鍋的時候蘸調料,但清湯鍋裡煮的海鮮可以配這個調料試一試。”
許然:“你現在是越來越能幹了,這都從……”
後面的字被她咽了回去,她剛剛其實是想說慕也這些是從哪學的,但這話一過腦子,便經不起推敲。
能在哪學的?慕也當初要不是沒錢,能學這些嗎?
但慕也卻隻是坐下,開始往鍋裡燙菜。
“這火鍋的配方是我創業初期托大力氣去拜師學來的。”慕也夾了一片剛躺好的毛肚,放到許然碗裡,剛出鍋的毛肚片上有着鮮豔的紅油,格外饞人。
許然沒想帶慕也主動接下了這個話題,好奇地問道:“拜師?是去川城學的嗎?”
川城喜辣喜香料,許然原來出差的時候去過一次川城,她本來就是個吃火鍋不愛用蘸料的主,所以對鍋底的味道格外敏感,總覺得那邊的火鍋比其他地方的吃得都更香,她夾起白瓷碟上的毛肚,覺得慕也确實學到了幾分川城的精髓,不過似乎根據大衆口味去了過多的麻辣,反倒在鮮香上下足了功夫。
很符合許然這種人菜瘾大的辣椒愛好者。
慕也點了點頭,跟許然說:“當時準備從餐飲業入手,但特别想開一家火鍋店,後來才明白是複仇的心在作祟。”
“複仇?”
“嗯,原來在盛安市一家火鍋店打工,那老闆壓我工資,當時我就想,等我有錢,就開火鍋連鎖店,把他家的生意全部擠掉。”慕也說得平靜,但語氣裡還是能分辨出幾分不滿。
“盛安哪家火鍋店?”
“就春熙路那,店名叫汪汪掌櫃,話說回來,還真是店如其名,壓迫兼職工的老闆狗都不如。”
浪子汪了一聲,以示躺槍無辜。
許然記得那家火鍋店,就在她學校旁邊,不過後來她工作的時候路過,發現這店好像改了名,具體叫什麼她倒是不記得了。
慕也繼續道:“那家店我後來盤下來了,叫狗不李火鍋店。”
還真是快意恩仇,不過“狗不理”這個店名,許然想了想,突然笑了:“不會壓你工資的那個老闆姓李吧?”
“你怎麼知道?”
慕也這人許然還是了解幾分的,真把他惹急了,私下裡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原來琴練不好就跟琴急,題做不來就跟筆急,海灘裡找不着貝殼就跟海急。
雖然急,但也隻是幹瞪着眼,瞪累了就繼續專心練琴、做題和撿貝殼。
沒記錯的話,後來他練的首曲子拿了國際大獎;考試也進了全年級前十;貝殼則裝在了透亮的玻璃瓶裡,被許然擺在了窗頭。
“真好。”許然越想這“狗不李”越好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為什麼真好?”
“你沒把自己弄丢。”許然笑得淚眼婆娑。
慕也沒想到許然會這樣說,夾毛肚的手頓了頓,毛肚在火鍋裡煮得長了,開始縮水。
“原來我沒弄丢。”他似乎在自嘲,也似乎在感慨。
許然催他趕緊撈毛肚,不然一會便縮成一團沉鍋底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