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和屍傀母交易,必須兌現承諾,如若食言,她會控制你的心智,讓你成為她的傀儡,甚至……”少年彎起嘴角,故意頓了頓,觀察她的反應,“殺了你。”
話音剛落,嫁衣女子塗了丹蔻的手指撫上他的胸口,仿佛在撫摸什麼珍貴寶物。
鴉九見此景“撲哧”憋笑。
沒等袁青霜生氣,那隻白得泛青的手忽然用力一扣,攥緊他胸前的衣襟。
“咯、殺……”嫁衣女子的唇邊溢出鮮血,眼裡湧現一絲生氣,“殺……”
文鴉九看出不對,下意識止住少年擡劍的動作。
未等他發作,嫁衣女子再次開口:“殺、殺我。”
她的話聲從喉嚨深處擠出,帶着無盡痛苦。
袁青霜收緊持劍的手,皺眉凝視那雙充滿祈求的眼睛。
“求……求你,殺我!”嫁衣女子的聲音嘶啞尖銳。
她雙膝跪地,雙手逐漸下滑,攥緊少年的衣擺,身體因疼痛而發顫。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香氣,女子吐出的血越來越多,很快滲入紅嫁衣,将本就鮮豔的顔色染得更為觸目驚心,如同綻放的彼岸花,妖冶而詭異。
七七四十九日,丹爐煉人,以香為引,以血為祭,她被迫成為陰森古墓中的屍傀母,受盡折磨,不得解脫。如今,這唯一的解脫機會,便是求眼前之人賜她一死。
許是記起往事,她抱住頭,流下兩行血淚,雙唇不受控制地抖動。
她早就不是誰家兒郎的新娘了,她是符香門煉出的殺人工具,整日與屍群蛇鼠為伍,沒有半點人樣。
一年之期已到,在墓中尚有符香壓抑毒性,現在脫離古墓,體内的毒失去抑制,五髒六腑翻騰,似蟲蛇在腹中翻攪啃噬,恨不能直接氣絕。
女子再擡頭時面上的笑容詭異扭曲,眼珠子布滿血絲,充滿了哀求。
文鴉九這才發現,嫁衣女子從來都沒有笑,先前的驚悚笑容不過是長期折磨下面部肌肉痙攣的結果。
“殺我!”女子嘶啞的聲音穿透夜空,回蕩在寂靜山谷中。
誠如她所願,袁青霜手腕用力,劍刃刺穿她的心髒又迅速抽出。
纖瘦身體應聲而倒,血花染紅草地,也染紅了少女的視線。
鴉九縮在少年身後,露出半邊臉,她從女子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仿佛也被無盡的絕望所吞噬。她打了個寒顫,不自覺拽緊少年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這恐怖氛圍卷走。
女子還沒死透,對上鴉九的視線,扯了扯嘴角,依舊笑得難看。她的一雙眼睛直直看向少女,好似要将少女的模樣刻進去。
然而紅唇開合,擠出此生最後一句話:“……多謝。”
話落,那雙眼睛失去焦距。
春日裡的生機消散,草地上的新娘變為一具屍體。
一陣風過,吹散血腥氣,也卷來桃花瓣。
袁青霜甩掉劍上鮮血,劍尖輕點地面,發出清脆聲響,他轉過身,在漫天花雨中與鴉九一同埋葬新朋友。
小小的墳包前,少年抱劍在懷中,靜待少女磕完三個響頭,許久才淡淡開口:“走吧。”
兩人并肩離去,風吹動發梢,文鴉九回過頭,墳前柳枝在夜風中搖曳,似是在道别。她愣了一下,倏爾露出笑容,快步跟上少年的腳步。
沒什麼好停留的。
楊柳三眠處,桃花初嫁時。①②
長眠于柳樹底下,對河神新娘而言,已經是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