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山莊。
前來借宿的江湖人士排起長隊,輪到袁青霜和鴉九的時候,門房瞧二人兩眼,笑道:“二位已經登過名了呀,為何還要再來?”
兩人互相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出疑惑。
“這,”門房轉到桌前,指着一行字,“就是這,早些時候兩位俠士代你們登上的。”
說着,他掏出一封信:“還留了書信,叮囑小的務必要二位親自過目。”
袁青霜接過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簾,的确是詩冕所書。
信中提到山谷裡生有一味罕見草藥,正是治療袁青霜所需要的藥材,詩冕本想獨自進山,可是孟沉珂放心不下,随她一同前去。長魚家這邊的比武招親,孟沉珂已經遞上名帖,麻煩袁青霜和鴉九去見長魚小姐一面,代他賠個不是,順帶留意山莊中的情況。
信中還說,此行兇險未知,若她和孟沉珂遲遲未歸,還望兩人進山谷裡尋人。
一陣沉默過後文鴉九暗喜,詩冕和孟沉珂結伴進入山谷,不用操作也能湊到一塊兒,她隻需要等待兩人出谷,撮合幾句就能完成任務。
太好了,不用當壞人。
擡頭細看身側的少年,依舊是那副雙臂交疊在身前的拽樣,她仰面問道:“你不着急詩冕姐姐的安危?”
身為詩冕的親傳弟子、頭号迷弟,他理應趕去尋人、一路守護才是,怎麼此刻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
她将心中的疑惑問出口,一旁的袁青霜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換作之前他确實會盡快趕到師父身邊,無論多麼兇險,也要保護師父。但在此刻,四人之中文枝更缺護衛,她反倒擔憂起師父。
方才在客棧他就奇怪,這人怎麼總把他師父挂在嘴邊。
想到這裡,他的眉梢微挑,嘴角弧度帶上幾分玩味:“她又不是三歲孩童,尚且有孟沉珂相伴,我湊什麼熱鬧。”
“倒是某人,”他的話鋒一轉,斜眼看向她,話裡帶些揶揄,“不會武不會心計,更需要别人相伴左右。”
文鴉九一聽這話,心裡登時不暢快,雙手叉腰,嗔怒道:“我隻是不屑用那些手段。再說,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嬌弱,關鍵時刻,我也能自保的。”
話落,她挺直腰闆,在氣勢上不輸對方。
殊不知少年嘴角的笑意更甚。
“知道你性子烈,但眼下對于你我來說,長魚小姐更重要。”
話剛說完,他邁開長腿,徑直走向山莊深處。
少女快步跟上他的腳步,兩人背着行囊,一前一後穿過山莊大門。
快要跟不上的時候,她讓井欄絆了一跤,發出一聲哀号:“走那麼快,趕去投胎呢!”
*
天工山莊的内部就如它的名稱。
亭台樓閣錯落有緻,瀑布擊石,飛檐彎翹,穿插在石山當中,甚至能看到機關齒輪轉動。
天工,工藝超群巧妙,勝過天然,以機關術聞名,得以在江湖上占據一席之地。
庭院裡流水潺潺,唯獨不見水源何處而來,走近才發現假山石中藏了機關——水自深井抽出,流淌過假山内部,又隐入石頭縫,循環往複,形成獨特景觀。
鴉九有意細看水井,卻遭到少年一記眼刀,隻好悻悻收回目光。
不讓看就不讓看,幹嘛這麼兇。
剛步入長魚小姐的寝居院,吭哧的金屬摩擦聲傳入耳中,緊接着屋檐下的機關變換,木制吊台從堂舍上方緩緩降下,台上的少女蹲身挽袖,手裡收拾着草藥。
見到二人,少女邊整理邊笑道:“許久未見客,真是有失遠迎。”
話音剛落,她邁步走下吊台,行至二人身前。
“二位俠士能來,偲倍感榮幸。”
袁青霜客氣回禮,鴉九在旁邊好奇地打量這位長魚小姐——身穿紫襖裙,發絲簡單地束在腦後,眉眼柔和,手上散發着植物香氣,顯然剛從藥材晾曬中抽身。
這樣的裝扮,與傳聞中谪仙似的大家閨秀些許出入,不像養在深閨中的溫吞小姐,更個像離經叛道的堅韌女子。
看來傳言不可信。不過,這原書作者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偏好設置角色風評不符合角色性格,屢次寫出謠言誤導人的那一套。
這不,身旁就有一位時評和性格不符的角色。她瞥一眼袁青霜,江湖傳言外表俊朗,遺世獨立,誰能想到他本人嘴毒心黑,最愛捉弄人。
“二位請坐,讓你們嘗嘗我泡的茶。”長魚小姐引二人進屋,一路上觸碰手邊的擺設。
齒輪摩擦的聲響接連響起,帶動桌椅自動移位,讓出通道,又在三人身後重新組合,恢複原狀。這機關茶室的設計巧妙,處處細節透露出建造之人的機關術了得。
不多時,長魚偲端來茶葉,隻将茶具放在桌上,沒放熱水便倒騰起來。
鴉九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泡法?”
話剛說完,就見長魚偲輕啟茶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茶盞裡居然憑空生出清澈碧綠的茶水,水面甚至漂浮幾片嫩綠茶葉,悠然自得地打着旋兒。
再仔細瞧瞧,清水竟是從杯底的機關中滲出,形成一道細流,繞杯而上,最終彙入杯口。
和路上看到的假山石過水方式一模一樣。
長魚偲掩嘴輕笑:“這機關本是我造出來泡茶,爹爹存心炫耀,就用在山莊裡的水流輪轉上了,讓二位見笑。”
好巧妙的設計。鴉九一邊在心裡感慨,一邊端起茶盞。正欲抿下一口,卻不想長魚偲輕咳打斷她的動作,微笑着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