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又是那堵觀賞牆,正播放一段畫面。
文鴉九看不清楚,下意識伸手拭擦,周遭場景突然變成雪天。
“娘…娘?”小男孩的聲音回蕩在空曠黑暗中。
四周清晰起來——
細雪紛紛揚揚,覆蓋了庭院,村莊寂靜無聲,隻有雪花落下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男孩的目光黏住前方一扇半開的木門。風雪從門縫透過,他邁開小腿,踏着厚厚積雪,不顧寒風卷起身上的破舊棉襖,一步步朝那扇門走去。
然而推開木門,院子裡遍地狼藉,被喚作娘的中年女子躺倒在地上,胸前血迹早已幹涸。
他愣在原地,風雪頃刻間吞噬瘦弱身軀,小小的身子顫抖起伏,不住喘氣看着眼前這一幕,直至眼眶通紅。不知是凍的還是忍的,總之沒有淚水落下。
“娘……”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生怕驚擾到什麼似的,伸出小手輕輕觸碰她冰冷的面龐。
“娘?”又一聲脆生生的呼喚。
得到的回應卻隻有呼嘯的風聲和無盡沉默。
須臾,稚嫩童聲開始哽咽,再逐漸顫抖,到最後如洪水決堤,尋不到換氣的間隙。
他抱住已經僵硬的女子,瘦小的肩膀猛烈顫動。哭聲在寂靜村莊裡回蕩,說不出的詭異凄涼。
雪花依舊無情飄落,忽地一隻烏鴉從枯樹枝頭驚起,撲棱着翅膀劃破風雪,發出“嘎”的一聲怪叫。
梅花傘面隔開男孩頭頂的飄雪。
青衣女子持傘而立,面容清麗脫俗。
“跟我走嗎?”她慢悠悠地轉傘,聲音平靜溫和,“跟我走,就能報仇了。”
聞言,男孩的哭聲止住,擡頭露出那張似冰雪雕琢、不染塵埃的臉,含淚的眼裡滿是與這個年齡不符的成熟。
幾聲抽噎過後,目光在梅花傘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女子身上,遲疑地問:“你是誰?”
青衣女子未答,隻是伸出手。那隻手白皙如玉,與他髒污的小手形成鮮明對比。
見他未搭上來,才輕聲道:“她的師妹。”
話音剛落,白茫茫的景象變成拼圖碎片,一片片消散在空中。
文鴉九再次置身于那堵觀賞牆前。
畫面裡的女子垂眸含笑,睫毛上的雪花輕顫掉落。隻見她抓住男孩冰涼的小手,話語溫和幾近呢喃:“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
“記住,從今往後立天地間,無愧于心,無懼于行,欺你辱你之人,必将百倍償還。”
*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夜空中圓月高挂,安靜得不成樣子。
文鴉九趴在井邊,目光空洞地望向水面,腦海中不斷回放夢中場景。
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幾乎聞到雪花的冷冽,還有女子身上淡雅的梅花香。
雙手輕撫上胸口,嘗試驅散缭繞在心頭的孤寂凄涼,這才驚覺掌心濕潤,不知何時滲出汗珠。
一旁的井水倒映出面容,蒼白而疲憊。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
這是她第二次夢到袁青霜的過去,每一次都異常真實,無異于親身經曆。
夢裡詩冕對他隻有一句叮囑——
無愧于心、無懼于行,欺他辱他之人,必将百倍奉還……
難怪這人小氣又刻薄,原來早在娃娃時期就種下這般執念。
少女揉了揉犯疼的太陽穴,晃晃悠悠站起身,月光将影子拉得細長。她扶住井欄,險些沒栽倒在地。
[小八,這些夢究竟怎麼回事?]
怎麼就夢到袁青霜的過往,而且夢醒之後四肢百骸乏力,仿佛自己也經曆那些凄風苦雨。
【都是宿主完成任務所需要的線索】
腦海中,系統的聲音姗姗來遲。
[不是,他的過往和我阻止他入魔有什麼關系?]
【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嘛,宿主淡定接受就好啦~】
[……]
不愧是雞肋系統,每次夢醒都疲憊不堪,居然還勸人淡定。
她轉動發酸的腳踝,好疼,根本沒法走路。
誰知下一瞬系統發出尖銳爆鳴。
【宿主宿主!檢測到劇情異常,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關鍵情節提前發生,男二即将入魔!!!】
【快去後山!要來不及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怎麼總有死亡期限!
她捂住耳朵,在系統嘈雜的提示音中跌跌撞撞趕往後山,路上所見的機關皆已觸發,運作速度比平時快了幾倍。
少女強忍不适,穿梭在林間小徑,耳邊回響着系統焦急的催促。
“真是的,都什麼破任務……”她低聲抱怨,順手扯下被樹枝挂住的發帶,腳下步伐卻不敢懈怠分毫。
突然,銀絲繡花鞋踩中一塊木格子,“咯哒咯哒”的木塊碰撞聲在四周起伏,地面如同活物蠕動起來。
樹木迅速移動,将她包圍其中。文鴉九臉色驟變,想要抽身而退,周遭竟然變成了迷宮,無論如何奔跑,始終在原地打轉。
系統變了調的電子機械音在腦海中炸響。
【啊啊啊!完了完了!!是生死陣!我們都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