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管怕他把鍵盤敲壞,又給他換了個機位,看起來還在收費更高的貴賓區。
鐘不拘身上沒什麼錢,雖然前幾周直播掙了些禮物錢,但他隻是提現了生活所需,大頭都被BIG以公司财産為名封鎖了。
“我不升級。”
鐘不拘說出這話也沒有不好意思,他本來就對物質看得很淡,滿腦子隻有遊戲。
網管看他雖然吃了面,但臉色卻好像更差,從冰櫃拿出一瓶能量飲料塞給他:
“白天沒什麼人,給你免費升級。還有這個,也送你喝了吧,年紀輕輕别熬那麼多夜,你看你臉色都是青的。”
“謝謝。”鐘不拘頭也不回地走向機位。
鐘不拘重新登錄原主賬戶,經過一晚不眠不休的瘋狂遊戲,他已經在國服rank前一百有了姓名。
正準備繼續排位,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是昨夜分别後就銷聲匿迹的裘度。
裘度:【猜猜我在哪?】
鐘不拘懶得回複,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在峽谷中殺得血肉橫飛。
他不是兇猛型的選手,更擅長精密的微操和對賽場節奏的把控,但這不代表他不能兇猛。
同樣,他也珍惜職業生命,鮮少做出猛敲鍵盤洩憤這種磨損關節的行為,但這不代表他不能破壞。
鍵盤敲擊聲密集又響亮,聽起來簡直像戰鼓。
穿書後的第三周,他就适應了COW這款遊戲,達到可以沖擊職業聯賽的水準,不可謂天賦不卓絕。
但是,此時的他,連參加比賽的資格都要系于他人之手,成為誘惑他走向深淵的誘餌。
鐘不拘的鍵盤敲得更響了。
巨大的“Victory”浮現在屏幕上,鐘不拘這才拿起手機。裘度的性子根本等不了這麼久,早就主動交了底。
裘度:【我找到莊家的老巢了,等我好消息。】
鐘不拘無奈:【很危險,不要去。】
裘度:【就知道你還關心我。】
看着他發的捂嘴笑表情包,鐘不拘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我不需要你幫忙。】
裘度:【呵呵,那你要怎麼辦,去跪舔你們老闆?我不允許。】
鐘不拘:【我在等機會。】
裘度:【等我吧~】
鐘不拘遏制住拉黑的沖動:【你下午還有比賽,先回來。】
裘度卻再也沒回複。
鐘不拘對他不抱期待,隻求他不要添亂。畢竟僅僅是調查選手大會那晚他的房卡從何而來這麼簡單的任務,裘度也至今沒有交代。
裘度沉浸在英雄角色扮演遊戲中,他不在乎鐘不拘,也不在乎任何人。
他隻在乎自己能出盡風頭。
放下手機,鐘不拘定了鬧鐘,如果裘度下午五點還沒消息,他就會報警。
鐘不拘繼續排位。
......
下午四點五十,鐘不拘上升到國服rank前八十名。
這對于有點天賦的高端玩家而言已是極限,接下來就是職業選手的戰場。
不少俱樂部要求選手賽季末排名不能低于八十,否則就要扣除績效,而如今正值賽季尾聲,高端局的角逐堪稱你死我活。
但在參與角逐前,鐘不拘還是給裘度打了個電話。
裘度沒接。
鐘不拘果斷選擇報警,但是一個陌生号碼打來得搶先一步,鐘不拘接起了電話。
“喂,請問是BIG的Freeman嗎?”
來人的語調相當客氣:“我是VHG的林小雙,ID是Double,咱們在賽場見過,還記得我嗎?”
鐘不拘“嗯”了一聲。
林小雙:“我看到你給裘哥打電話了,裘哥,呃,他讓我代為轉告一聲。”
鐘不拘:“他已經回去了嗎?”
林小雙:“是啊,你也知道,今天他的停賽調查結束,已經回來和我們訓練了。”
背景音适時傳來裘度的吼聲,依舊是那麼憤怒、那麼不耐煩。
鐘不拘剛松了口氣,就聽到林小雙語調嚴肅:
“裘哥對你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隻是應付調查做的表面功夫。”
鐘不拘也不氣惱:“幫我謝謝他。”
林小雙似乎頓了一下:“裘哥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是作為他的搭檔,我還是有些話要代為轉述。”
“你也知道,今天因為你的事他自己去找了莊家,這對于他這種明星選手,風險非常大。”
鐘不拘不置可否:“嗯。”
林小雙繼續道:“裘哥他說,呃......诶裘哥别搶我手機!”
話筒那邊傳來一片雜音,随後傳來裘度憤怒的聲音:“鐘不拘,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
鐘不拘的左眼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和你這種人打同一個遊戲,是對我的侮辱!”
話筒那邊的裘度氣勢洶洶,語氣不容辯駁。
林小雙又搶回手機,他的語氣懇切:“所以你也聽見了,裘哥說話或許不好聽,但都是真誠的。”
“說來冒昧,但是希望你别再幹擾他備賽,我們這屆聯賽的目标是世界冠軍,真的不容有失。”
“因為你,他都沒辦法參加今晚這場季後賽。”
“好自為之。”
林小雙直接挂了電話。
雖然對裘度沒有期待,但聽見他這番斬釘截鐵的指責,鐘不拘竟有如墜冰窟之感。
就像是最後一片雪花落在他的後背。
難道原主真的做了有悖職業道德之事?那他怎麼會這麼窮?
他一個賽場邊緣的小角色,能對賽事走向有什麼影響?
裘度即使有所發現,為什麼不親自來和他對峙,反而把無關的隊友牽扯進來?
許多問題湧上腦海,鐘不拘時隔很久,再次感受到難言的迷茫和痛苦。
他甚至握不住手機,隻能聽着砰的一聲悶響,擊碎他用以自我保護的淡然。
——他的命運,難道真是疾風裡的葦草,再也不在他的掌控中嗎?
上一次産生這樣的感覺,還是在六年前,因為他的年輕氣盛,他們錯失了進入S賽總決賽的機會。
那時候他在比賽席哭到昏厥,甚至沒辦法起身去和勝方握手。
老隊長拍着他的背,說:“小拘啊,沒事的,我們都還能等你成長,明年我們再來。”
但是他倒在了那一年的冬天,鐘不拘至今仍在深夜的夢魇中,反複回到那個冬日的午後。
隊長的幾乎所有器官都插着塑料管,他的手上全是針孔,那雙枯槁的手再也敲不動鍵盤了。
“小拘,不要陷在過去的遺憾裡。”
“你要去過不受拘束的、自由而有意義的一生。”
這是隊長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不能這樣屈服。鐘不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