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顧的反應速度極快,在郁眠楓掏出槍時,迅速閃到旁邊,同時單手将槍口向上一推。
子彈出膛,打穿了屋頂的吊燈,水晶叮鈴當啷的墜下,碎了滿地。
和郁眠楓計劃中一模一樣。
唯一的變數是吊燈碎片迸濺過江恒顧撐着地闆的手背,劃出幾道血線。
空氣中的Alpha信息素氣味飙升。
這似乎讓江恒顧冷靜許多,他緩緩松開扶着槍管的手,表情從痛苦轉變為茫然。
“……抱歉。”
郁眠楓冷眼睨他。
他一言不發的要站起來,起身時腿軟踉跄了下,江恒顧忙過來扶他的胳膊,被毫不留情地甩開。
江恒顧隻好立在原地,垂眸盯着郁眠楓整理衣擺。
郁眠楓整理袖口時,能清晰看到手腕處的一圈紅痕,依稀可見兩個指印,是江恒顧留下的。
……他當時沒用力,僅僅是想制住郁眠楓,但即使是這樣的力道,也在郁眠楓養尊處優的白皙手腕上留下印記。
片刻,江恒顧再次開口,嗓音沙啞:“抱歉……我易感期突然到了。”
郁眠楓沒理他。
郁眠楓是Beta,隻粗略了解過一些AO知識,隐約知道Alpha易感期會很難受,也很危險,有時候還會暴動傷人,堪稱喜怒無常。
新聞裡好多Alpha暴動傷人的事件,Alpha們就是一群天生的暴力狂。但江恒顧看起來情況還好,郁眠楓甚至覺得和其他易感期亂揍人的Alpha相比,江恒顧的種種行為算不什麼。
那些異常舉動,他倒是能理解,畢竟易感期的Alpha就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瘋子。
劇情中沒提到這場易感期。
Alpha易感期的提前,可能與情緒激動有關。
是因為知道他和主角受的婚約?
任務已經完成,郁眠楓不欲停留在此處。
他瞟了眼面色晦暗不明、帶着懊惱情緒的江恒顧。
就此簡單揭過?
總得讓他付出點什麼。
江恒顧正垂眸盯着地上鋒利的碎片,上面沾了點血,是他手背破了口子,有血珠緩緩流下滴在上面。
這細微的疼他渾然不覺,隻是盯着那兩滴血漬發呆。
他太沖動了。
易感期剝奪了他的理智,又或者說将他骨子裡的瘋狂全部釋放,誘導他做出那些逾矩的、平常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不該那麼做……
郁眠楓走過來踢他的小腿,打斷他的思緒:“你要抑制劑嗎?”
大型宴會上都會準備一些AO相關藥劑,以備不時之需,防止出現醜聞。郁眠楓如果想要拿到,隻需幾分鐘。
江恒顧偏移了些視線,看見郁眠楓帶着紅痕的腳踝。
他幾乎無法抑制心中的沖動,剛剛被強行壓抑下去的思緒又一股腦地沖出胸膛。
江恒顧一動不敢動,怕被看出端倪,呼吸帶了些急促,說話時喉結不斷滾動。
“需要……你給我拿?”
或許對他來講,眼前人遠比抑制劑更能安撫他……
想要一個擁抱,或者是别的什麼。
“想的美。”郁眠楓嘲諷道。
他骨子裡的惡趣味浮現,睥了江恒顧一眼,語氣冷淡,說出的話卻不是那樣。
“你求我,我找人給你送抑制劑。”
這不是原劇情裡出現的對話。
無關劇情,郁眠楓隻是想看江恒顧在他面前出糗,畢竟對方幹了些令他不爽的事。
總要讨回來。
這種要求對于江恒顧來說司空見慣。
郁眠楓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種欺負人的興味,隻在面對他時格外越界。
也不怪乎他總是産生一些妄想,種種不同尋常,讓他曾一度以為郁眠楓是在故意……釣着他。
江恒顧心跳如擂的想。
當然,“釣”這個字來形容,還是有些不恰當。更準确的說,郁眠楓對江恒顧的态度總是忽冷忽熱,心情好了就随便找點事折騰他,心情不好就冷着臉當他不存在……而他自己竟然有些樂在其中。
江恒顧一向羞恥于回憶自己如何被對方作弄,但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不進行那樣的遐想。
最開始時,他自視甚高,即便是動心也不會用那樣卑微的方式去滿足心上人的命令,那對他來說無異于折辱。
——在衆人面前展示脖頸上的狗牌,大聲讀出上面刻着的姓名……
江恒顧戴上了,但很劇烈地反抗做其他事。他覺得,郁眠楓私下裡怎樣玩弄他都可以,但要搬到台面上,不太恰當。
他當時還沒有學會怎樣去讨好人。
這樣的自尊,江恒顧逐漸快要維持不下去——外面有的太多人想給郁眠楓當狗。
想到這些,他又會莫名的煩躁。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被這樣的一個人玩弄于股掌。
郁眠楓用那樣的目光觑他,江恒顧突然感受到格外的心跳加速。
都怪易感期……
對,他還在易感期。
用易感期當作借口。
無論易感期做出什麼,都是正常的吧?能坦率的将内心的想法宣之于口。
“……求你。”
這兩個字從江恒顧喉中吐出,格外幹澀,
郁眠楓還想繼續嘲諷幾句,突然傳來敲門聲。
兩人動作皆是一頓。
江恒顧要主動去開門,但被郁眠楓制止了。易感期始終是個炸彈,要是以這種狀态撞上其他的Alpha,保不齊會打起來。
郁眠楓踩上地面,水晶碎片被擠壓,嘎吱嘎吱的。
他拉開門,敲門的Beta侍者表情明顯怔了一下,忙低下頭,視線在他垂下的袖口處徘徊,在看到紅痕時,表情帶着十足的惶恐。
“抱歉,剛才有東西碎裂的聲音,我不知道是您在……”
“是吊燈碎了。”
“嗯、是……需要我為您清理嗎?”
說着,Beta侍者鼓起勇氣,擡起頭。
視線停穩的那一刻,他好不容易重新調整好的表情一下子碎裂開,像是見到什麼不可置信的東西。
郁眠楓看他目光從自己身後滑過,盯着門内愣神。
郁眠楓若有所覺地回過頭,江恒顧站在他身後,保持一個微妙的距離,正目光晦暗地盯着他的……大概是後頸的位置。
易感期的壞處在江恒顧身上體現的淋漓盡緻。多動、敏感、緊繃。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悄無聲息地越過滿地碎片的。
郁眠楓怕江恒顧會再次發癫,鬧的無法收場,于是支開侍者:“去拿針Alpha抑制劑。”
郁眠楓目送侍者離去,确認走廊内暫時無人後關上門,
門合上的那一刻,他忽然後知後覺,對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你才發現?頂着這麼淩亂的衣服去開門,手上還有勒痕,呵。】腦海中浮現熟悉的嘴欠聲音。
「。」
【寶,我都懂的,你下次搞這個能不能優先考慮我?估計再過不久,我就能凝聚出實體了。】
「希望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郁眠楓真心實意地祝福道。
不知不覺間,江恒顧離得更近了。
郁眠楓轉身時,正好看到他蠢蠢欲動擡起的手指,似乎是想勾他頸後的頭發玩。
郁眠楓一下把他的手拍掉,江恒顧皮糙肉厚的沒出什麼事,他倒是被打的手疼。
面色恢複冷酷無情的郁少轉身,質問江恒顧為什麼不回他消息。
原話更加惡劣,“不回消息是想要拿狗繩把被拴起來嗎?”……之類的。
江恒顧無奈道:“通訊器被捏裂了,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秒回。”
明明剛剛還因為易感期冷着張臉,現在又像是隻搖尾巴讨巧賣乖的狗。
郁眠楓一時語塞,轉身就要走,心中再一次刷新了對Alpha這種生物的暴力認知。
他走後,良久,江恒顧才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情況。
幸好……他今天穿了件極為寬松的運動褲,恰巧能遮擋住。
被發現了,大概會死的很慘。
Alpha在易感期時會不由自主的洩露信息素,占據領地般的行為,但剛剛江恒顧卻是實打實的故意将信息素留在郁眠楓身上。
江恒顧承認自己行為的瘋狂,把信息素留在對方身上,像宣誓主權一樣,但他卻連這樣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卑劣的偷偷留下信息素。
或許是易感期的沖動取代了他的理智,他才會幹出這樣的事。
或許連這也是借口。
郁眠楓是Beta,不會發現,而這微妙的信息素也隻會在有人離郁眠楓極近時發揮作用,風一吹,沒一會兒就散了。
他的私心。
以郁眠楓的性格,是不會讓人離他太近的,能靠近他的隻有……那個人。
想到這裡,江恒顧的怒火幾乎無法壓抑。
明明他來這裡,是來詢問為什麼郁眠楓要和路意泊訂婚的。
直到現在,江恒顧也清楚的記得,那個讨人厭的東西臉上露出的可惡嘴臉。
“你就是那個跟在小眠身邊的Alpha?”
傳聞中溫柔和善的路意泊掀開眼皮,眸子很冷,連他的名字都沒問,是一種無言的輕蔑,隻簡單宣布道:“他會和我訂婚。”
江恒顧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先從這個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他想過郁眠楓可能隻是像逗狗一樣玩玩他,和玩寵物一樣。
卻沒想過,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麻煩離我的未婚夫遠一點。”路意泊語氣中帶着嘲諷:“要點臉,别勾-引他。”
江恒顧聽的怒火中燒,他這輩子沒想過,“勾引”這兩個字會被人用來形容自己。
明明最開始……
最開始,江恒顧剛到首都星不久時,就被耳提面命過一些貴族圈的禁忌。
安分守己,别惹麻煩。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被單獨提出來的一點。
“别惹郁家,别惹郁少爺。”
告誡他的人連張照片都沒給他看,隻是語焉不詳的告訴他,“見到時就知道了”。
江恒顧牢牢記下。
他和郁眠楓,水邊泥和天邊月,本來是不該有交集的。
江恒顧被家裡随意扔到一個學校鍍金,誰都沒想到他在作戰方面的天賦格外頂尖,直接保送升學進了首都學院。
他第一次見到郁眠楓。
跋扈又不好惹的少爺,有着一張驚為天人的臉,不是普通人能夠接觸的到。
江恒顧眼睜睜的看着,郁眠楓把追求者送的玫瑰花束砸到對方臉上。
追求者大概也是哪個有權有勢的貴族,被花砸的眼鏡框都歪了,神情卻還是笑着的。
他對這位少爺的壞脾氣有了近一步的認知。
後來,在教室裡,在學校的訓練室内,江恒顧經常能見到郁眠楓。
擦肩而過時,他目不斜視,卻忍不住在對方走遠時眺望。
要怎樣才能讓他看到我?
這個念頭從江恒顧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便被抛在腦後。
隻靠癡心妄想是不能從吃人的貴族中活下來的。
他有意克制自己不去想,克制自己每晚的夢裡不要出現那個人。
在被郁眠楓攔住的那天,江恒顧差點以為自己還活在某晚的夢境中。
握拳,掌心的劇痛告訴他,這是現實。
即使已經屏住呼吸,仍然無法降低過速的心跳。江恒顧一言不發,等待郁眠楓先開口。
郁眠楓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擡起頭看他時,神色格外不虞,那張形狀優越的漂亮薄唇輕啟。
“當狗,會嗎?”
已經近乎是羞辱了。落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郁眠楓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樣的話。
他并不避諱旁人,路過的學生都以為自己撞見了什麼貴族霸淩“普通人”的現場,紛紛離遠了些,怕殃及池魚,卻在暗中留意着這邊的情況。
用那張超凡脫俗的臉說出那樣的話……
不帶暧昧色彩,卻讓人遐想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