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川侯府,梨棠院西廂房中,一片手掌輕輕撫過一根翠竹竿。那竹竿經輕撫多次,已盤得質地光潤。
青年眼覆白絹,露出半張臉卻也是頗為清俊。
因染目疾,便有小婢翠婵在一旁念書,讀給他聽。
翠婵身為婢子,心下卻十分忐忑。眼前這位越公子雖生得斯文俊秀,又盲了雙眼,然而據說卻是個陰狠入骨人物。
實則翠婵服侍的這位越公子擱甯川侯府也是塊燙手山芋。
越止是廢太子幕僚,當初風光時,雖官職低微,卻能為太子出謀劃策,且手段十分陰狠。
據說正是因為越止名聲太差,所以方才會被逐出太子府,發配去了别處。
然而越止走了沒兩年,太子就被廢身死,于是便有人傳越止手段雖狠,卻工于心計,極擅長謀略。
正因為沒了越止幫扶,太子才倒台那麼快。
不過發配邊疆也有發配邊疆好處,越止竟未被太子倒台連累,仍繼續苟一苟。
近日越止回到京城,不知怎的又客居甯川侯府。越止在甯川侯府養了兩月,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使陰陵侯收他為假子。
拜了個義父後,越止明顯資源提升,起複有望,估摸着也不會在甯川侯府住太久。
他手指碰碰面上白絹,唇角線條柔和些,倒透出了幾分悅色。
雖仍眼覆白絹,卻在十數日前能感知光亮,期間揭開白絹幾次,視力也漸漸清晰,看來這眼疾已經開始舒緩,再好好将養便好。
一旁翠婵念書,更念得颠三倒四,錯漏百出。
畢竟一個小丫頭識得字已是不錯了,越止令她念的又是連标點符号都沒有的古籍。
越止屈其手指,敲擊幾面兩下,使翠婵消聲。
翠婵顫聲:“公子,可是我念得不好?”
來之前管事已對翠婵耳提面命,使她務必小心謹慎,還隐晦提及越止人品兇惡,于是翠婵眼裡越止是能吃人小孩那種兇神惡煞。
越止這些日子來,一直冷漠臉,此刻倒是綻放一絲溫和笑意,緩緩說道:“想來你必是聽過我許多傳聞,說我在廢太子府上,使婢女向賓客飲酒,客不飲,便砍斷奉酒婢女一根手指頭。”
翠婵當然吃了許多類似傳聞的瓜,不過沒想到越止居然主動提及,那樣子仿佛也有些委屈。
翠婵不免小心翼翼:“想來,傳聞必然不真?”
也許是她誤會了,越公子一張臉是臭了些,但似乎也并未苛待下人,更何況此刻越止笑容還頗為溫柔。
越止立馬不笑了:“當然是真的!”
翠婵險些要驚得暈過去!
她眸中含淚,像她這樣小婢女,擱從前太子府上會被一口一個吧?
越止捏着青竹棍兒狠狠戳了地上兩下,口吐毒液:“你念書念得一塌糊塗颠三倒四,我眼睛已經不是很好,沒想到耳朵還要受罪,甯川侯府竟敢如此無禮。”
越止是聽也聽不下去了。
甯川侯府出了事,這府内靜養的刻薄兇物也似嗅到味兒。他讓翠婵領着自己出去走走看熱鬧,翠婵也哆哆嗦嗦聽從吩咐,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人類本性是看熱鬧,越止趕到時,這戲正演到精彩處。
姚秀身死,沈萦被指認遺失銀钗在現場,衆目睽睽之下,沈萦險些站都站不穩了。
這主要是沈萦沒見過大場面。
那枚銀钗是沈萦養父母給的首飾,做工和材質都差了些。當初沈萦剛回沈氏,沈夫人雲柔君便讓沈萦将這等寒酸首飾扔了,家裡自會替她備些好的,免得走動時戴這樣首飾使人笑話。
沈萦自尊心不大好受,轉頭反倒刻意戴着這枚銀钗,賭氣似的展露自己念舊情。
然而她這麼重情重義,卻無人欣賞。旁人見到沈萦做客還帶這樣寒酸首飾,眼底深處都露出幾分譏諷之色。沈萦這樣,丢的是雲氏這個沈家當家主母的臉。
看來雲氏跟這個剛認回來的雲家真千金相處得并不融洽,沈萦刻意打扮寒酸,這不就是打家中嫡母的臉?一家子宅鬥開撕,都撕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