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偃卻升起了幾分不安,裴無忌也罷了,但靈昌平時不是這樣的性子,更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靈昌,此刻必然是極為激動了吧?
沈偃看出靈昌有異于平時激動,亦看出裴無忌極是生氣。
裴無忌情緒急切時,容色就愈冷愈沉。
裴無忌平靜說道:“還有便是,這次林衍歸來,你已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吧。”
他這樣說話,靈昌公主耳朵卻嗡的一聲響,不意裴無忌居然扯出這樁私隐。
當然有這麼一回事,可她不希望這件事說出來,因為這是一樁很私人的事。
可裴無忌偏偏将這樁私事知曉得清清楚楚:“是一月前,你與他共遊東郊,恰逢小雨,你在那處又有一處别院。然後,林衍留宿了整晚。”
裴無忌輕輕說道。
他不但知道,甚至還知道細節。
玄隐署雖成立不久,裴無忌把這個活兒幹得不錯。
靈昌公主唇瓣輕輕發抖,攥緊的手掌指骨也生生發白。
大夏的公主可以恣意行事,但并不代表旁的女眷能如此。民間寡婦再嫁雖是常事,但婚前的貞潔總需介意幾分。
公主們的放肆恣意乃是因為她們是公主,而不是因為是女人。
裴無忌:“這件事于你而言,可介意也可不介意,但我想,你總歸是介意的?”
女子給出了第一次,就容易有一些很微妙的期待,生出一些很微妙的特殊心情。
依裴無忌看來,靈昌就是如此。
雖難以啟齒,但确實存在,裴無忌隻不過将這份真實給扯出來。
靈昌公主面頰尴尬與羞恥難以形容,這樣私密的床帏之事被裴無忌肆無忌憚道出,侃侃而談。
有一根弦好似斷了一樣,她怒意攀升至巅峰,揮手指向門口,言簡意赅:“滾——”
但裴無忌卻沒有滾,他留在原地,極冷靜的看着靈昌公主:“陛下讓我查清隐情積弊,便算是公主府,也無人能令我離開。”
他已是玄隐署署長,裴後費心擡舉,裴無忌這個侄兒也頗具權勢。
若裴無忌不想走,靈昌公主也奈何不了他。
靈昌公主好似挨了一巴掌,她自然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可裴無忌卻不是在羞辱她,而是在關心她。甚至靈昌公主言語嫌惡如斯,裴無忌也可以不跟她計較。
他既在意這些情分,也不介意這些惡語相向。
裴無忌甚至主動退讓,言語柔和幾分:“我隻想告訴你,你根本不必在意這些女子貞潔,隻當他伺候你了。陛下尚在潛邸時,身邊侍妾甯氏伺候時間最早最長,如今是宮中甯嫔。這初時伺候的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些言語落入靈昌公主耳中,也不過是仿佛隔了一層的嗡嗡聲。
她隻知曉自己沒辦法讓裴無忌走,而裴無忌卻不依不饒。她自然不想跟個成年男子讨論自己的床事以及貞操觀,裴無忌偏偏要輸出。
很尴尬,說不出的尴尬。
裴無忌要跟她談心,要對她好。
可靈昌公主兩日未進食水身軀已經泛起了陣陣暈眩,眼前微微發黑。
裴無忌甚至還為靈昌的婚事出謀劃策。
“你若喜歡,比起那個林衍,阿偃豈不是好了許多?你十三歲那年,不是對他情窦初開?盼他主動殷切,将月靈花插在你頭上。”
裴無忌禁不住開始安排,就如裴後曾經安排那樣。但裴無忌絕不會認自己像姑母,因為自己跟靈昌并無情分。
但沈偃跟靈昌就不同了,他們兩人彼此自幼相熟,性子又相投,甚至從來沒有拌嘴過。除了性情相投,兩人彼此間還有酸澀的陰差陽錯的初戀。
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沈偃忍不住哀求起來:“無忌,不必再說了。”
裴無忌卻厲聲:“我為什麼不說?是你們兩人猶猶豫豫,優柔寡斷。阿偃,尤其是你,性子總是柔軟,為什麼你不肯主動些,要顧忌這許多?”
“一個寒門子,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追求堂堂公主,可你總是擔心許多,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如何如何不配。你自然應該勇敢些,有些擔當。”
那是靈昌公主十三歲時候的事,他親眼見着靈昌将一朵月靈花遞給沈偃。
大夏習俗就是如此,女子若中意哪個男子,就将春日的月靈花贈之。若男子亦對女子有心,便替女娘簪上此花。
那時裴無忌在樹後窺見,也暗暗好笑。
可後來卻沒有以後,以裴無忌看來,自然是沈偃不願意主動。
靈昌肯定喜歡沈偃,至于沈偃,他那性子一向順從安排。既然如此,何不讓自己安排?比起别的安排女娘,靈昌肯定最好!
所以裴無忌使了些手段,他口氣對沈偃顯得嚴厲些,要讓沈偃知曉怎麼做才最好。
他本也不想強行拿捏一場姻緣,可到了如今,裴無忌覺得自己應該強勢些。
沈偃表情卻出乎裴無忌意料之外,沈偃不是猶豫不絕,而是裴無忌看不懂的古怪之色。
裴無忌已在催促:“阿偃——”
若是往常,沈偃便會順從了,可如今沈偃眼中神色卻頗為古怪。
難道沈偃對靈昌并無男女之情?也是了,沈偃性子一向溫吞,也不足為奇。自己這般言語,也是在勉強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