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裡一直表現得很淡定,無堅不摧,三年前經曆過綁架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地出驚恐的情緒,隻是看上去有些疲憊。
他以為裕裡一如既往勇敢,卻沒想到她會精神緊張到嘔吐。
然而,裕裡握緊他的手一刻也不肯松開。
在他将裕裡從地闆上拉起,摟入懷裡的那刻裕裡便緊緊抓住他的手,哪怕做抽血化驗的時候也不願意放開。
半小時内她經曆了被抽血打屁股針,還下達必須流食一周的醫囑。裕裡慢慢走過那條馬路,因為胃部不舒服她的背微微蜷縮着,神情很萎靡。
“父女之間感情很好呐,真是讓人羨慕。”
大腦裡回蕩着護士諷刺的話語。
我是個混蛋。甚爾如此想。
“對不起裕裡,對不起。”
她想,沒關系,甚爾已經原諒她了。
所以她也要原諒甚爾。
她慢慢給甚爾解釋着自己會出現在那棟大樓的原因,那些操控理智的負面情緒如同冰激淩般融化在二人逐漸溫情的氛圍裡。
“那兩個男的長什麼樣子。”甚爾問他。
“白發,個子很高,帥帥的,另一個眼睛很小,丸子頭,也很帥。”裕裡絞盡腦汁,用她所學不多的詞彙盡力完善這兩個壞蛋在甚爾腦中的模樣。
“穿着黑色的校服,性格很壞,還勒索我。”裕裡補充一句。
甚爾耳朵豎起:“什麼錢?你給了?”
裕裡想了想,說道:“欣賞帥氣臉蛋的費用,很貴,我隻能給五十日元。”因為剩下的要留着打車用。
甚爾說:“下次碰到這種人,直接給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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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裡的反應很平淡,她走回自己的卧室,看不到她身影的那刻甚爾松口氣,他認為愧對裕裡。
沒有辦法一個人照顧好裕裡。
他有時候搞不懂裕裡在想什麼,這種情況占大多數。
他容易情緒上頭,情緒起來的時候就變得肆意妄為,他和妻子很相愛但也免不了争吵,妻子不會縱容他的壞脾氣,每一次都會狠狠地罵回去,指出甚爾的錯處讓他道歉。
妻子在這方面很強硬,她不允許甚爾逃避不想面對的問題。
可裕裡不一樣,裕裡擅長用平靜和緘默來應對。
裕裡總是很冷靜地接受所有,他和惠每一次吵架(沒錯那小崽子會說日語後就變得刺頭,嘴裡說的沒一句他愛聽)裕裡就是最公正的審判官,最平靜的看客,她從不阻攔,也從不參與戰場。
甚爾很難受。
他必須接受裕裡的公平,不偏不倚。
他必須接受自己不是裕裡唯一的選擇。
在我選擇愛你的同時,你沒法堅定地回應我的愛。
我還要眼睜睜看着你長大,那隻有八歲的孩子個子随着時間如小樹般抽高枝丫,走進許多陌生人的世界中,變得不再依賴他。
他需要一個女兒,一個可以讓他盡情釋放父愛,心靈更脆弱些,更需要依靠更離不開他的人。
裕裡輕松地摧毀了他所有念想。
遊樂園裡,孩子可以在爸爸懷裡撒嬌,媽媽喂着冰激淩。
——甚爾還在忙于怎麼表現得很自然才能牽住女兒的手。
班級家長會上,老師陰陽學生的成績,家長壓迫性的目光急于給孩子一頓終生難忘的教育。
——甚爾有條不紊地給每一張卷子簽上大名。
你不會相信的,裕裡腦子有多聰明,除了運動能力稍微差點,她幾乎全面發展,在孩子們還在為悲情童話的結局哭泣不甘時,她已經開始自學二次函數。那是什麼玩意?他殺人需要用到抛物線?
......
三年時間,他試着成為一個好父親,老老實實陪孩子們過家家,他會用平靜的視線注視着裕裡,确保她在安全範圍内。他會掐時掐點計算着裕裡每一次洗澡的時間,以防意外發生。
他會在裕裡離家後的五分鐘再出門,不遠不近的跟着女兒,确保不會再發生之前的綁架事件。
然後,他逐漸發現,裕裡真的不需要他。
她隻是需要一個能在快遞單上戳章、可以按時提供的生活資金,家長會簽到的筆迹,随着年齡增長,她會慢慢發現,她其實并不需要我。
這太糟糕了。
他眼眶有些濕潤,那種無處不在的絕望感又纏上甚爾。
明明你是我的孩子,說離開我會死的也是你,為什麼我竟然感覺要被你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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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裡脫掉髒衣服,丢進髒物桶裡去洗澡。
收拾完畢她才放松下來,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裡休息。
惠惠已熟睡,手裡抱着一個綠色蟲蟲玩偶。
那個是裕裡很喜歡的一個玩偶,在惠惠還小的時候總喜歡騎在蟲蟲玩偶身上搖晃,然後重心不穩的摔在地毯上,咯咯笑着逗弄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