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情感與對“自由”的向往,也在這些束縛中生出了難以消磨的倒刺,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自己。
而“庭室”,到真成這一突破點的陰陽分割線。
這是第一次,忤逆父親的抉擇和其為自己早早規劃好的人生路線,朝向一片随時淪陷的沼澤铤而走險。
為的就是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幾乎是一場巨大的博弈豪賭,好在,他賭赢了。
而與此同時,他賭赢的不僅是“庭室”,更是父親的信任與放手。
能成為展翅遊曆一方的遊隼,而非沉默于父輩眼中的雛鳥。
柏聞晔抿了一口紅酒,思緒在光怪陸離的炫彩中漸漸飄散,日積月累的疲憊倏然間從身體深處迸發開來。
他頗為不适應地扭了扭脖子,和身旁的叔伯輕聲道了句話,便起身向休息室走去。
雖說今天這是為了慶賀自己回國和接手“庭室”的宴席,但在簡單走完各種賀喜的流程之後,各位遠道而來的尊客很快又圍着父親轉圈了。
畢竟父親才是他們該谄媚的對象。
柏聞晔笑着搖了搖頭,轉身往樓上走。
他已經連續四十個小時沒有合眼,加上被灌了好幾杯烈酒,此刻的身體幾乎逼近虛脫的狀态。
身邊的管家見狀想要幫忙,但還沒開口就被柏聞晔回絕了。
老宅的規模比他在查爾頓斯住的複式小洋樓還要大上許多,多年沒回來,柏聞晔甚至都不大記得請自己的房間。
他按着太陽穴在走廊裡徘徊,也不知是過了多久。
大概在如馬賽克般密密麻麻的黑色拼圖徹底附着上他的雙眸之前,他才堪堪扭開了自己房門把手。
配合着房門縫隙不斷長大,門内人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柏聞晔在老宅的房間很大,除開二十五平方米的基礎生活空間之外,還内嵌了三個小卧室,分别用來當做私人書房,工作區以及電競房。
而電競房所處的轉角正對房間門口,所以柏聞晔剛扭開門把手,就看到一個黑色腦袋正背對着他在電腦前張牙舞爪。
“莊睦這個老狗賊,肯定帶刀!”
步枯帶着頭戴式耳機,由于遊戲聲音開得很大,他根本沒有聽見房間主人進門的聲音,仍情緒亢奮地在罵罵咧咧,似乎沒有鸠占鵲巢的意識。
直到柏聞晔拉開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他才有些遲鈍地摘下耳機。
這次酒會雖說是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但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比重是為了給柏聞晔成功接管“庭室”并開創新平台“廳”而進行慶祝。
作為目前最大的創新融媒體平台,“廳”的涅槃重生在一定程度上為柏氏本就巨大的商業版圖上又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此刻本來該站在聚光燈中心的話題主角卻異常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步枯的眉頭瞬間緊皺起來。
“怎麼了,大伯和姑爺又吵起來了?”
大抵是柏聞晔的面色确實不堪,以至于步枯也有些如臨大敵,連忙關了電腦的聲音,而後把耳機線從主機上拔了下來,正對着他。
但還未開口,鼠标在慌亂之中不小心誤觸了音量鍵,一道帶着點狡黠的清脆笑聲頓時從音響裡傳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步枯吓得連忙喊了一聲“我草”。
柏聞晔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幾乎不可聞地循聲而望,僅僅隻有一瞥,卻精準地捕捉到了破壞寂靜的囚犯。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臉。
眼神在觸及畫面的一瞬間,柏聞晔又悄悄挪開了眼。
市面上的遊戲主播即使開攝像頭直播,也都會采用分屏的模式将個人鏡頭擱置在遊戲畫面的右下角,這樣既能滿足個人粉絲的露臉需求,又不會妨礙本身直播内容的主體畫面。
在一般手機上即使是全屏模式,遊戲主播的個人鏡頭畫面用肉眼可見還是較為狹小的。
但在雙4k57英寸的帶魚屏裡,連遊戲界面裡的各種建築細節都能夠得到清晰地放大,就更不用說主播的專門鏡頭了。
“還想騙我,我盯你很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乎,哪怕隻有一眼,柏聞晔還是很精準地捕捉到了,在屏幕右側,那幾乎有14英寸的單獨空間裡,正在狂笑的罪魁禍首。
而此刻,大笑的動作牽連着對方的身體不斷往後倒,不一會兒就整個人窩進了電競椅裡。
大概是背靠椅子并沒有調節到合适他的曲度,于是那人習慣性地将身體後仰下滑,連帶着清脆的笑聲也被這漾起的曲度折服而變得并不平整。
可能是心裡别的東西作祟,又可能是尖銳的笑聲着實磨人,柏聞晔飄忽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回了屏幕上。
畢竟隔着屏幕,那人也不會知道自己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