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怕。
趙哇一在心裡暗自默念了句。
嘴巴裡的咀嚼頻率不知什麼時候逐漸放慢了,或許是被口腔的溫度灼燒着,以至于那些還未被碾碎的薯片殘渣都因時間的流失而軟化成了泥。
趙哇一的腦子裡很亂,像是被成片的雲霧纏繞着,這些雷厲風行的作風讓他遙想到了很久遠很久遠的一個人,是纂刻進他記憶,可念想起來連心髒都發酸的人。
附着氤氲霧氣的記憶裡飄散着稀薄的雲影,他依稀捕捉到了鋪落在木桌上的斑駁光點。
但卻不敢再試探身旁人的氣息。
在意識到自己又開始發散思維之時,趙哇一自嘲地笑了笑。
他知道,年少時的悸動根本留不住那一個寒冬,就像他所輕撫的晚風,無論如何也無法跨過太平洋,吹到查爾斯頓的上空。
一切都太過遙遠了。
模糊的身影不可控地在他的腦海裡愈發清明,幾乎是無意識地,趙哇一拉開了書櫃下暗藏的抽屜。
那泛着檀香氣的夾層暗盒裡,靜靜地躺着一張過期機票。
緊接着,那些幾乎是有些泛黃的歪曲字迹,卻如刀鋒般狠狠紮進了趙哇一的眼睛裡。
疼得連帶着心髒都在顫抖,可眼淚卻掉不出來。
時間是七年前,出發地是雲野,目的地是查爾斯頓。
腦海裡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他猛地想要向前捕捉,可下一刻卻發現,這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而是站在機場門口最終放棄的自己。
機票上早已落下了許多無法複原的扭曲痕迹,是他在歲月裡踏破的一程又一程。
可是這不過隻是漫無目的的原地打轉罷了。
為什麼呢。
因為趙哇一自問過,自己根本沒有跨過太平洋的勇氣。
一切都到此為止,但他永遠在自我折磨。
總是這樣。
蓦地。
“趙哇一,趙哇一?趙哇一!”圖斯亓的聲音突然在耳機裡爆開,吓得趙哇一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
看着薯片揚揚灑灑弄了自己一身,趙哇一倒吸了一口冷氣。
“喊你爹幹什麼?”
“喊你半天了不做聲,你聾了還是怎麼。”
“你少管我,把你麥閉了不想聽你說話不行啊,喊你爹幹嘛?”趙哇一把嘴裡的薯片殘渣咽了下去,聲音明顯清亮了幾分。
“我們在聊新老闆的事,圖斯亓說他還和新老闆是老熟人了。”張哥接着話來了聲。
趙哇一愣怔了半秒。
“老熟人?就圖斯亓,你就聽他吹吧,他什麼德行,能認識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啊。”
趙哇一反複斟酌老張說的話,思來想去覺得很是好笑。
就連揚了自己一身的薯片碎屑都來不及管,不知不覺之中尾音都戴上了笑腔。
不知為何,反複回味起來又覺得更好笑了,以至于連手上的薯片塞了三次都沒塞進嘴巴裡。
這下反倒是惹了圖斯亓的不願意了:“你這什麼話,卡總,你也認識啊,就那個,學生會會長。”
“什麼學生會會長?還有,别叫我卡總。”
因為名字換個姓氏就能諧音“卡哇伊”,圖斯亓沒少拿這點打趣他。
時間久了,連帶着他直播間的許多觀衆都開始喊他“卡總”,甚至還有人喊“小卡”。
趙哇一屢屢糾正,屢屢無果,索性自暴自棄。
隻是想起來時提一嘴。
估計是嘴巴裡被塞滿薯片的原因,趙哇一眯着眼專心地品嘗着土豆味兒在嘴裡炸開的滋味,說話都說得不太利索。
“叫什麼來着?”
嘴巴裡還在咀嚼,不過已經能咽下了一大半。
“哦!我想起來了。”而圖斯亓還在津津樂道的演着自己的獨角戲,根本不管這人的咀嚼聲。
嘴巴裡軟化成泥的薯片很順暢的沿着食管滑到胃裡,趙哇一砸吧着嘴回味了會兒,又打算去掏懷裡薯片袋兒裡剩的。
“叫柏聞晔是吧,對!柏聞晔!”
什麼。
幾乎是手伸進薯片兒袋裡的一瞬間,圖斯亓的聲音從耳機裡突然炸開,裹挾着機械的電流和遙遠記憶裡不同人聲一同混響,仿佛布滿尖刺的荊棘,不留情面的猛刺進他的耳道裡,而後穿破耳膜,如饑似渴地張開他根莖裡深藏的獠牙,開始吮吸他的大腦。
趙哇一的身體幾乎是一瞬間徹底癱軟,稍稍扶穩的薯片,再次撒了一地。
那些尖刺如利刃般一點一點挑斷他那些極為敏感的神經,引得他一陣暈眩。
他險些摔下了椅子。
那些無名的癢意和痛楚似乎在過去塵土裡生出枝芽來,纏繞着與他的骨髓共舞,深埋進血肉裡野蠻生長,直達心髒深處。
誰?
柏聞晔?
誰?
柏聞晔!
如墜入深海般的窒息,鼻腔裡被強勢湧入一陣又一陣腥鹹的海水,趙哇一的思緒已經被抛開得很遠很遠,身體疲軟得無處使勁。
他身體裡的一切細胞似乎此刻都停止運作,隻剩柏聞晔三個字還飄蕩在他這灘名為趙哇一的死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