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哇一和莊睦抵達歡慶網吧的時候,圖斯亓已經開好了位置。
來時的晚風并不算大,帶着春雨過後的些許涼意,輕柔地敷在眼皮上,将原本還稍微腫脹的眼眶霎時間恢複了原本的輕薄。
隻是眼角還稍稍泛着紅,像極了胭脂入墨,隻是在臉上少許帶過。
莊睦本想問他要不要再散散心,但頃刻間,趙哇一已經擺好了日常的神态,長籲一口氣之後,毅然打開了破舊的鐵門。
踏進那片溫暖的前一刻,莊睦聽到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聲音。
趙哇一是含笑說着的,但話裡沒有笑意:“再不陪圖斯亓,小心他哭鼻子啊。”
言罷,便闊步朝着熟悉的機位走去。
留着莊睦一人停在原地。
說起來,趙哇一其實多少也了解一點自己的情緒。
大抵是痛飲苦酒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常态,所以當苦澀失控着席卷而來,不說遊刃有餘,卻也能較好的把控住。
如果生活本身是自己早就制定好的規章與秩序,那麼即使是做了虛假的掩蓋,便也能在各個關鍵點把握好範圍和分寸,以便重新掌握正軌。
在趙哇一的世界裡,哭對于索取是沒有用的。
但他不可否認的是,這确實是一種宣洩的良方,是給予自己在繼續執行表面工作的喘氣口,也是警醒自己依舊還有自我在活着的證據。
不過,休息過後,生活還是生活。
趙哇一走到圖斯亓的身旁坐下,朝着對方的屏幕瞥了一眼。
不出意外地,畫面裡的角色已經被擊倒,正躲在一顆岩石後裝死。
“啊啊啊,你們怎麼這麼慢,我單排快死了。”圖斯亓欲哭無淚,看着其他隊友被敵軍已經包夾到了死角,毫不猶豫點了一手退出。
“我真的是服了,打了三把,隊友全在送,我一個人根本帶不動,連麥說我要輕型子彈他媽的給我丢了個醫療包。”
莊睦剛調整好鼠标靈敏度,聞聲探過頭來看了眼圖斯亓的界面,而後有些無語地補了一句:“你這連的是國際服,你帶着你那塑普口音誰聽得懂你在說什麼。”
“你放屁,莊睦,我這是标準的普通話,”圖斯亓忍不了自己損友這般不分青紅皂白,果斷點開了自己的戰績,實在是怒不可遏,“你看,開局8個人頭,天秀開局,結果這倆造成傷害加起來才120,才120啊啊啊啊。”
“我們本來已經到了水路,唯一一條捷徑我們埋了顆地雷,等一下隊路過我們埋伏他們,結果來了一隊巨殘血的,這倆直接眼紅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人就沖,直接被自己埋的雷炸翻了啊啊啊。”
圖斯亓還在十分憤懑地控訴,莊睦和趙哇一聽聞他的離譜遭遇,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們還笑,還笑,這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啊啊,因為他倆我還用掉了一張寶貴的排名保護卡,甚至不是段位,是排名!”
甚至這張排名保護卡還是莊睦歐皇附體用六塊錢幫他抽出來的,寶箱保底甚至要四百八。
一想到圖斯亓心心念念呵護着的功能卡就這樣花費掉了,趙哇一原本還未消散的消極情緒轉瞬即逝,整個人捧腹大笑起來。
而後甚至因為笑得肚子疼,直接笑倒在了圖斯亓的身上。
“行了行了,别笑話我了。”
趙哇一撐着對方的肩膀起身,打算好好回顧一下圖斯亓的離譜對局。
誰知眼睛湊近屏幕的一瞬,趙哇一笑得更開心了:“你哈哈哈哈哈,他們複活次數四次,哈哈哈哈哈哈你還跑了四次重生信标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那不然呢,埋地雷被炸死,過個橋被淹死,飛個飛行器飛不好掉下來砸死,最後面拿我當擋箭牌我死了他們都得死!”圖斯亓嘴裡好一陣輸出,越想越氣。
索性拿起身旁的快樂水,一頓猛灌當做發洩。
“行了,行了,别氣了哈哈哈,”莊睦拍了拍圖斯亓的肩膀,嘴裡依舊含着笑,“下次我再幫你抽出來,沒事兒。”
“走吧,開吧,幫你上分。”
終于是笑累了,趙哇一抻了會兒腰,開始調試自己的鍵盤。
仨人結伴上網的時候,通常有誰先到都會提前幫忙開好機子。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
所以在前幾分鐘,趙哇一看到面前這完全黑屏的電腦時,腦海裡有閃過一絲詫異的情緒。
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圖斯亓所面對的對戰局勢給吸引過去了。
笑累之後,許是亢奮因子尚未消磨殆盡,以至于他與莊睦也都沒有過多探究這一不同尋常的細節,隻是順其自然地繼續推進接下來的行動。
于是,正當兩人開啟主機,準備帶着圖斯亓大開殺戒之時。
身邊那人那原本激昂的情緒卻瞬間化為烏有。
俄而是有些尴尬地問了聲:“啊?走什麼?”
這一問到是問得趙哇一雲裡霧裡,皺着眉頭看向圖斯亓,“三排啊?你聽不懂人話?氣傻了?”
誰知圖斯亓卻尴尬地笑了笑,擺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示意趙哇一往身後不遠處看:“會長在這兒呢,前面抓我,說給我打完這把,現在去抓别人了,喏,你看。”
趙哇一和莊睦聽到之後均是一愣,頗為迷茫地将目光投向圖斯亓指示的方向。
是極為熟悉的身影。
緊密并排的電腦間,柏聞晔高大的身影着實矚目,趙哇一幾乎是輕描淡寫地一瞥,就尋到了人群中的那人。
而事實也正如圖斯亓所說的那樣,那人領着一群手帶紅袖章的人,在狹窄的過道間穿梭,而後精準地逮到了一位又一位逃學熟客。
比他們初見時,要熟練了許多。
“今天不是剛考完分科考試嗎,這也要抓?”莊睦倒吸了一口涼氣,按着自己的太陽穴感到一陣腦仁兒疼。
圖斯亓尴尬地笑了兩聲,十分順暢地關閉了電腦主機。
而趙哇一則已經開始在為自己白白失去的開機費而默哀不已。
“沒辦法,今晚上不是有晚自習嘛,咱這确實是逃了。”
“啧。”莊睦有些意外地看着圖斯亓,明顯感到了些許不爽,“怎麼的,人家讓你打完這局你就被收買成狗腿子了?”
言罷還裝腔作勢地推搡了圖斯亓幾下。
圖斯亓順着他演戲,假裝踉跄的同時依舊是不好意思的尬笑:“沒沒沒,哪兒能的,隻是......我突然發現我忘記提前跟你倆彙報了。”
“啊?沒事兒啊,反正都要來......我草。”莊睦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朝圖斯亓甩了一個狠瞪眼。
“額呵呵呵呵......主要是吧......”圖斯亓笑得越來越僵硬,嘴角都十分苦澀地耷拉了下去,“就......今天隻要在這被抓還得罰檢讨,兩千。”
這下,在聽清楚對方說的數字之後,莊睦和趙哇一兩人算是徹底愣住了。
空氣感覺在頃刻間凝結。
而在短暫的呆滞過後,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喊道:“你媽的,你不早說!”
機子沒開,還要喜提兩千字檢讨。
真的是倒黴透了。
莊睦氣不過,挽起袖子就把圖斯亓的後兜帽給提了起來,連帶着對方整個人像是被挾持的動物一般聳着肩。
圖斯亓啞口無言,隻能眼巴巴地眨眼,來緩解尴尬。
“呵呵呵呵呵......”
“呵你妹。”莊睦罵到。
趙哇一有些煩悶的“啧”了聲,而後提起自己背包正打算開溜。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是距離歡慶網吧大門,大約隻有幾步腳程的一個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