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哇一剛退出遊戲時,指針正好指向十一點。
莊睦和步枯都已經下線,而他正準備在直播間聊會兒天,還剩差不多半個小時左右,他就下播。
——主播今天早上播完之後是不是晚上就不播了
——肯定啊,趙哇一哪裡有過一天上兩次班的,他就是個懶狗
——卡總難得早起啊,今天打開“廳”我還以為是我眼瞎了
——樓上你還真别說,今早給我發開播通知我還以為是詐騙短信
“對,今天早上播完晚上就不播了,下午有點事兒,明天要約談估計明天也不播了。”
趙哇一看了眼自己的時間表,看到标注的“約談”二字時,心髒遽然抽痛了一下。
眼睛一陣酸澀。
胃酸倒湧的一瞬,他攥緊胸口猛地喘了一口氣,以按捺住那些身體裡難捱的,他道不明也說不盡的晦澀情愫。
深呼吸了許久,才漸漸平息。
這種幾乎是應激反應的病根,是他在與柏聞晔相離七年裡親自栽種下的,雖說本源與那人相關,可剩下的枝葉,終究還是他自己不舍得剝離才變得如今這般豐盈。
趙哇一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屏幕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悲憫。
而彈幕依舊還在詢問他的事情。
——下午主播要去幹什麼呀,起這麼早。
——是又去參加生日宴嗎,卡總線上這麼瘋為啥線下這麼社恐,我看博主聯動都沒看見有卡總的影子。
“下午去洗紋身。”趙哇一淡淡地回道。
——真的假的,時間過得真快,卡總紋身的時候還在戰隊呢
——終于要去洗了,都過了好久了吧,話說到最後我都不知道主播為啥跟佳怡姐分開了,是因為離隊嗎
——什麼分開,之前我記得說紋身不是因為打賭打輸了嗎,他倆什麼時候在一起了
——以前默認的吧,反正戰隊裡都起哄,但确實沒說過真的在一起,但是紋身都紋了,這也是證據吧,不過打賭确實是主播親口說的,我當時還以為是他害羞呢
趙哇一看着彈幕滾動,有種恍然的感覺,距離上次在他的直播間裡提起“李佳怡”,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他的人生剛剛起步,也剛剛走到正路上。還沒有和莊睦圖斯亓他們分開,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夢想。
隻可惜周遭變故太多,倒黴荒唐的事情向來接踵而至,隻是眨眼間,他又回到了泥濘裡。
“真是打賭,都說了你們磕cp的不要磕到我頭上來,現在好了吧,開始說我倆分手了,”趙哇一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一邊說,一邊在微信上給紋身店老闆回了個消息,“你們去問佳怡姐那邊也是一樣的回答,行了,你們以後再起哄記得要注意分寸好吧,還有,别再給我編排我又交了什麼對象了。”
——可是當初真的很甜啊,我不能忘了我時代的眼淚,戰隊帶頭磕的,戰隊全責不怪我
——所以“黃粱一濛”可不可以磕到主播頭上來,你和齊濛可是我們“廳”公認的産品
——啊啊啊抛妻棄子啊趙哇一,你這麼說我們濛濛怎麼辦,小心回去跪搓衣闆
——和佳怡姐可以是假的,可是你和齊濛一定是真的,嘴硬
——我們濛濛都認證過你是他唯一的老公了,你就别害羞了卡總
“他神經病啊。”趙哇一看到“唯一的老公”五個字,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估計是齊濛又在使用什麼賣cp的手段來博流量,這玩的也太誇張了,趙哇一暗自腹诽到。
緊接着,由于他的抗拒反應,一些敢愛敢恨的cp粉又開始鬧他,持續輸出一些對他比較有針對性的話,而部分唯粉見狀也反擊起來,彈幕區頓時鬧得不可開交。
趙哇一試圖說了幾句,但一點成效未見,最終也隻是扶額歎了口氣。
這些景象早已習以為常作罷。
“行了,我準備下播了兄弟們,我約了時間的,等會兒趕不及,後天再見吧。”話音剛落,趙哇一就關了電腦。
他同紋身店老闆約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十分,店鋪的位置并不算遠,隔兩條街就到。
明面上說着是為了逃避紀律問題才打算洗掉這個印記,但實際上是為了什麼,趙哇一自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清楚到他甚至都覺得自己掰扯的借口實在是太過荒謬搞笑,畢竟小臂内側的紋身又透不過厚重的長袖布料。
柏聞晔隻是坐在遠處同他問話,又怎麼會看得見。
“真的是,笨蛋。”趙哇一自嘲地笑了聲。
現時十二點十分,他準時出現在了紋身店裡。
但趙哇一走到儲物櫃前,遲遲沒有動作。
APP頁面刷到底,直到再也不會出現任何有關柏聞晔的消息時,他才在心裡悄然呼出了一口氣。
“廳”内對老闆的報道不算多,大都是公司内部變動通知裡的一筆帶過。
隻不過是評論區炸開了鍋。
什麼有關柏聞晔的家世、留學經曆、曾經接手過的項目和一些在商業或學術上的成就,通通被網友們扒了出來,一陣吹捧。
他沒克制住翻了許久,了解着對方離開七年裡陸陸續續做過的事情和經曆過的風景。
像是隔着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看着對岸那顆熠熠生輝的星。
他明知道最初的分别就早已将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昭然若揭,可趙哇一還是不可救藥地追憶起,擁有着對方身影的那些短暫時日。
直到身後的工作人員叫了他的名字,趙哇一才恍然大夢初醒一般,連忙将所有物品都塞進了櫃子裡。
“小哥,我開始了。”
頭頂前的手術燈光亮得刺眼,刺進他眼裡的時候,似乎灼燒起火光來,壓榨得淚囊都有些幹澀。又可能是這些光亮本就乘興而來,在空氣中為非作歹,以至于耳邊悠悠傳來的洗紋身師傅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模糊和遙遠。
趙哇一眼神恹恹地眺向遠處,從嗓子裡悶了聲“嗯”。
他與柏聞晔明明早在七年前就已分道揚镳,從此再無瓜葛,可如今隻是簡單的公事公談,他瞧見手臂上的刺青卻沒由來的一陣做賊心虛。
真的是太可笑了。
另一邊,步枯自從遊戲下線之後,便一改稚嫩的孩子風貌,十分認真謹慎地同柏聞晔談起合作來。
該說不說,方才他從電競室出來的時候,表哥好像在看趙哇一的直播。
但見他一出門,柏聞晔就立即熄滅了手機屏幕,臉上淡然自若的,好像絲毫沒有任何不對勁。
步枯存疑,但也不敢問,不過最近“廳”在做主播審核與篩查,所以老闆巡視直播間應該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步枯自己說服了自己。
不過,他今天來柏氏莊園完全是因為姑父又在搞聚會,不是來玩的嗎,怎麼又被拉上開始工作了,步枯心酸不已。
但也沒辦法,畢竟這是自己表哥,隻能寵着。
目前,“廳”正面臨大規模的不可控裁員,同時,由于前幾年“庭室”的影響,近段時間新生博主的流動量也着實不達标。
為了引進高質量且具有影響力的新生主播,柏聞晔打算同步枯手下的藝人簽署合作協議,讓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入駐平台,以達到一種引流和導向的作用。
公衆人物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話語權,作為某一領域的意見領袖,他們通常會對與自己相關的部分群體施加極大的個人影響。
而“廳”作為商業性質的媒體平台,必然是要把握住拉斯韋爾模式當中的任何一個部分,把傳播過程拆分,進而思考其中可運作的方式,從而達到他們的目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工作進行的第一步,都是要把握受衆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