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聞晔是個溫柔泛濫的普世大好人,趙哇一一直這麼覺得。
他不是什麼脆弱嬌氣的性格,胸口疼得四分五裂的時候,他大都咬着牙死撐着。
為了擺脫失去理智的趙恒的持續發瘋,即使骨頭錯位疼得全身抽氣,也依舊沿着巷子那條颠簸崎岖的石頭路狂奔。
窒息、溺水、操刀鬥毆、給黑色産業鍊工廠當童工苦力搬鋼筋,除開學校裡相對穩定的生活,屬于他自己的人生,扭曲坎坷得多。
營養不良加上各種傷口得不到妥善處理,趙哇一身上經常落下一些病症,他向來咬咬牙撐着就過了,對圖斯亓與莊睦也是百般隐瞞。
可是對着柏聞晔,他根本不願死撐,甚至會偷偷演得更加凄慘一點。
因為這樣,就能看到那副漂亮清高的神情倏然間變得緊張與憂慮,而後像是生怕耽誤了一分一秒那樣,緊忙就把自己抱進了懷裡。
即使身體已經被撕裂得疼痛難言,可每次被他人小心翼翼地珍惜的時候,趙哇一幾乎是從身體裡迸發出一種劇烈的舒心。
一種獨屬于他自己的鎮痛劑。
他就是這樣卑劣地從這些相處時分裡偷一些溫暖汲取,即使會被下一陣風雨沖洗幹淨,他也願成為那陰雨之前附着在花骨朵上的爛泥。
但是這種愛意隻能埋藏在不見天日的地底。
趙哇一一直知道。
在無數次貓和老鼠的遊戲之中,隻要是能夠相互碰面交鋒,趙哇一就已經足夠滿足了。
因為柏聞晔出現在生命裡的節段,已經不再是一個又一個漂浮的泡影。而是每一個擲地有聲的呼喚,轉角騰躍而起的漣漪。
他笑着騙過那人來到一個又一個死角,偷來那人隻望向自己的眼睛。哪怕隻在高中的階段裡擁有這種荒唐的記憶,也足夠讓趙哇一溫存許久許久。
隻是趙哇一沒有想到的是,柏聞晔在每一個意想不到的轉角,更加轟轟烈烈地走向自己。單獨讓他待在學生會,兩人一對一監督寫檢讨。時刻洞察他的舉動,即使是校園活動這種開放式的日期,也要專門盯着他一個人。總是不經意地觀察他的臉色,公事公辦之餘還要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就連如今,也從未惱怒過自己帶來的麻煩,親力親為的照顧着自己的一點一滴。
“柏聞晔,你同别人也是這樣好麼,你又為什麼總能來救我呢。”趙哇一有些哽咽,彼時他趴在那人的身側,任憑皓月撥動而下的銀色幕簾悄然覆在那人的臉上。
細微的抽噎聲在寂靜空間裡無限放大,隻有風動,才願為他遮掩些許。
“我今天确實是去尋死的,離開了,或許就能完成對趙恒的報複了。”
“如果我真的走了,徐沁沁一定會特别開心,但趙恒會苦惱,他苦惱不是因為對我的情誼,而是因為我走了,他就沒有辦法裝下去了,他給周邊人立的人設會狠狠崩塌,所有人都會去質問他為什麼自己的兒子自殺了。”
“我的生命對他來說舉足輕重,可是他的面子不行,可是這樣的報複也太輕了,但是......我也拿不出其他對他構成威脅的東西了,所以其實,我活着與不活着,都不重要。”
趙哇一說着說着,聲音啞了大半,再次擡眼看向柏聞晔的時候,一顆碩大的淚珠,從眼眶中墜了下來。
“他們應當是都不要我的,可你,可你為什麼要我活着呢。”
“那些我找不來的溫暖,你為什麼一點也不吝啬,都給我呢。”
彼時,趙哇一的心很沉,他的雙眸已然被淚水覆沒。
不是因為被負擔過重的生活壓制背脊佝偻,而是他生來就從未感受到過的亟待迸發的熱烈愛意。
趙恒與徐沁沁之間從未展露過的,從未告知他的那種似乎本不該在他身上出現的情感。
此刻正如風吹野草那般,将一束微弱的火苗點燃,而後燃燒得幾乎要把他的理智吞噬殆盡。
趙哇一心跳聲大得幾乎要耳鳴。
他看着身旁熟睡的人,聽着那平緩而有律動的呼吸。
這種情愫似乎随着窗外晃動着的明媚月光一起高漲,倏然哽在了喉嚨裡。
趙哇一幾乎是忍不住地,悄悄撐起了身。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帶動着四肢一起顫抖,氣促的呼吸險些将本就泛紅的眼角再次逼出淚滴來。
或許是那幾杯黃酒遲遲帶來的醉意,為他增添了些許勇氣。
趙哇一閉上了眼睛。
對着那片淺薄又柔軟地唇瓣,輕輕地吻了上去。
貼合在唇齒之間的一瞬,一同附上的,還有那句十分小聲的。
“我愛你。”
随着晃動的月光與清風一起,彌散在溫暖的空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