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柏聞晔不在家的日子,趙哇一向來在屋子裡大手大腳也沒個分寸。
于是隔日早晨他連衣服都沒穿好,鑽進廚房裡時,被對方逮了個正着。
果不其然被對方惡狠狠地盯了一眼,尚未反應過來現況的趙哇一隻覺得脖子一涼,而後整個人被打包丢回了自己的房間。
彼時,那些仍萦繞于混沌思緒中的瞌睡,在清楚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之後遽然湮滅。趙哇一着急忙慌地将自己整個人塞進了衣櫃裡,整張臉紅得滴血。
但給他繼續消沉的時間并不太多,因為沒過多久,柏聞晔就輕輕敲了敲他的房間門。
“今天開播之前有時間麼?”
隔着一道木牆,柏聞晔的聲音有些悶,趙哇一試圖将其捕捉至身邊,卻發現那些詞句缥缈于空氣當中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一瞬間的心慌,大抵是怕那聲音徹底消失不見,于是尚未等自己身體泛出的羞澀褪去,他便直接打開了門。
反正赤裸上身都看過了,臉紅應該不算什麼,他渾渾噩噩地勸說自己。
“白天都有空,反正今天晚上應該也晚點才播或者不播。”
柏聞晔點了點頭,不自覺地微微垂下眼簾,盯着對方新套上的衛衣,目光沿着布料邊緣勾勒了許久,最後遊離在那若隐若現的鎖骨旁。
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今天怎麼晚播?”
趙哇一笑了笑,看着此情此景,該說不說,真的有種領導查崗的感覺,如果這個地點不是在自己的卧室門口的話。
“中秋三天假,像圖斯亓他們如果昨天播了的話今天估計就要休息了,可能回家或者跟朋友聚,莊睦是直接請三天的,我早去晚去都沒人,開播應該也隻是晚點單機遊戲。”
趙哇一仔細斟酌了會兒,他到是真的很認真在思考今晚自己要播什麼内容,“其實kill sniper我自己單排也可以,但是直播效果可能不太好,太尴尬了。”
畢竟要和陌生人開麥,一旦他們之間的遊戲節奏不對很容易吵架,如果事态嚴重的話,有些不理智的粉絲還可能會去網暴别人,趙哇一也不好控制。
柏聞晔大概也實在思考着什麼,俄而,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怎麼了,今天?”趙哇一不解。
“那今天我們出趟門吧,帶你去個地方。”看着對方那太過寬敞的領口,柏聞晔實在沒忍住上前将其扯了扯,以讓那半截肩膀重新被布料遮擋完全。
不過在看到那領口第三次再次滑下至險些暴露胸口時,柏聞晔還是把趙哇一趕回房間換了個衣服。
柏聞晔帶他出們這件事情,以他們如今的關系來看,隐約是可以冠以一個約會的名号,但這個想法在初露頭角的瞬間就被趙哇一否決掉了,因為他暫且還不想這麼先入為主。
畢竟追憶往昔,柏聞晔領他去的地方都有些特殊,如果自己又先入為主地胡思亂想,等發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的話,一方面會不由地感到失落,另一方面則又會辜負了柏聞晔的一番心意。
隻不過,當售票員在他手上套上一個标簽手環時,趙哇一有些愣住了。
他試想過很多地點,往好處想大概是電影廳和遊樂園,往壞處想又會是會議廳或者是公司法務部,但他完全沒想到柏聞晔會帶他來這麼一個以心理疾病為主題的小型藝術展覽。
而通過随機抽簽後,扣在他手腕上的那條标簽名字,好巧不巧與他曾經收到判決書上的病由,一模一樣。
盯着那幾個字眼的瞬間,一種從身體内奔湧而出的寒意愈演愈烈,但尚未等其蔓延至心髒,一隻更為寬厚且溫暖的手,便穿過他指尖的罅隙,與他緊緊相貼。
趕至耳鳴之前到來的,是柏聞晔很輕的聲音。
“不怕,一起走。”
趙哇一擡眼看他,抿嘴點了點頭。
握着對方的手似乎也使了些力氣,好似要将對方嵌入自己血肉那般。
柏聞晔給予他的溫暖與光明,向來都是如神明降臨般讓他眷戀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兩人并肩越過黑幕之後便是一道極為狹長的走廊,牆面凹進去的地方修葺成了新的展示台,而這狹窄又淩亂的擺放設置就正好模拟了那些不可抗的抑郁情緒所帶來的壓迫感。
趙哇一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後瞥向了一旁。
他身邊是座盛滿鮮血的洗漱台,水滴洞穿冰冷地面的聲音好似在與鏡子反射出的渾噩自己交相輝映,而那些惡心殘忍的污言穢語,正被一根細長的赤色絲線勾連在了一起,他們于頭頂盤桓,有在時鐘敲響的時分驟然砸向地面。
回蕩在上空的,是密密麻麻地低沉輕語,宛若無數分裂出了人格在激烈争奪身體的控制權,又像是複刻着被霸淩時彌留在昏暗小巷的不堪詞句。
趙哇一隻覺得後腦勺一陣麻意,仿佛排山倒海般的纖細枝幹纏繞住他的神經,而後開始大快朵頤,吞噬着他的全部意識,又将那些寥若晨星的歡愉情緒吮吸殆盡。
他對這些并不陌生,他親眼見過,也走過無數個類似于如此的逼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