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的那個......”步枯頓了頓,仔細斟酌了一下措辭,“是我們公司另一個王牌經紀,我同事,也是我競争對手,所以你也知道為什麼我工作壓力這麼大了吧。”
“當你的死對頭是老闆娘,這世道注定是不公平的。”
“我靠,我前面還誇他倆,果然人不可貌相,這不是純畜生嗎!”圖斯亓在一旁聽着,突然十分憤慨地拍案而起。
然而尚未等他說完話,步枯就冷着臉色突然反怼到:“你不許罵我老闆!”
下一秒,這突如其來的交鋒甚至還沒開頭,兩人就均被自己的發言震懾得均是一愣。
“我......我......我就是吐個槽而已,實際上也沒有這麼誇張,你要是在這個場合把這些話罵出去了,我和你的工作都得完蛋,沒開玩笑。”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步枯有些尴尬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眼神也是飄忽不定的。
不過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也着實是事實。
面對權勢,誰都開不起這種玩笑。
輕則砸飯碗,重則家破人亡。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他那頂頭上司随時都能給他再送回家裡去。
“抱歉啊,哎呀我口無遮攔習慣了,忘記是這個場合了。”圖斯亓笑着撓了撓頭,意識到步枯所說的後果之後,背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還好你選的位置離他們遠,肯定是聽不見的。”
“嗯......”圖斯亓确實是有些蔫了。
就在此時,莊睦拍了拍圖斯亓,插了句話:“那旁邊那個女士,你知道是誰嗎,穿藍色高定的,看起來像是外國人。”
這人直接将圖斯亓與步枯之間的尴尬氛圍視而不見。
看得步枯由衷地嘀咕了一句,真牛逼,
然而圖斯亓并沒有及時回答莊睦,反倒是用一種看渣男的嫌棄眼神,從上至下掃了對方一身,反怼到:“我靠,你幹嘛,格格還沒到場你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是吧。”
“你媽的,滾,我隻是覺得眼熟,但是按道理我不認識國外的影星。”
“那是我姐。”
下一秒,沒能等來圖斯亓的回怼,這話反倒是被步枯劫走了。
空氣中有短暫的沉默。
“你姐?”現時,莊睦與圖斯亓難得異口同聲,連疑惑的表情都有幾分重合。
“對,我姐,高奢珠寶品牌的國内代理,你覺得眼熟估計是因為她是我親姐。”步枯語氣淡淡的,說話時甚至眼神都沒撇過這一邊。
“你們家怎麼都是些大亨啊,”一直沒有說話的趙哇一也不知道是出于震驚還是别的,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你别說确實眉眼間有點像,話說小枯你幾個哥哥姐姐啊?”
眼看同自己說話時連頭都不肯擡一下,一到趙哇一發問,步枯整個人就跟隻忠誠的小狗一樣,眨巴着眼睛去對趙哇一笑,莊睦總覺得牙癢癢。
回想以往步枯的種種行徑,他更氣了。
媽的,怎麼全是靠這種下作手段,死綠茶,莊睦暗罵。
而後收回視線時,連帶着看圖斯亓都很是不爽,
畢竟圖斯亓這個把“趙哇一摯友”位置坐得穩穩當當的人,好像更加可恨。
“雖然我沒什麼資格說這句話,但是,階級壟斷就是這樣的。”
步枯聽到趙哇一提出的問題時,有片刻微怔,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而後将以往未曾表露出的嚴肅神色挂在了臉上:“處于權勢頂層的人會想盡方法保住自己的地位與财富,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會将這些東西拱手讓人。”
“他們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圈層文化,以利益運轉,也以利益作為衡量一切的标準。”
“我上頭,四個哥哥,四個姐姐,親的,而且他們所有人,都在負責家族産業版圖裡的各個項目,說好聽點叫各個支鍊都繼承,說難聽點叫權利永遠壟斷在家族血脈之中。”
步枯談到這裡時,突然冷笑了一聲,手握着的金屬叉子停滞在巴斯克的外表面,遲遲沒有下手的動作。
趙哇一察覺到了對方眸子裡的凜冽,但他沒有出聲打斷,任由對方繼續說下去。
“權利是吃人的,财富也是,維系我們家族關系的,明面上是血緣,實際依舊是利益,他們生出的不是所謂的‘孩子’,而是不能出錯的‘繼承人’。”
步枯在“繼承人”三個字的咬字上很重,趙哇一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現時,尖銳金屬猛地下墜,深深插進蛋糕裡時,原本完好的糕體倏然間四分五裂。
“不是所有豪門都像黎書白的家那樣幸福,哦,就是我同事,”步枯說着說着,扯出了個笑容,可笑意并未寫進眼睛裡,“愛意、柔軟、幸福、自由,統統沒有,什麼所謂的揮霍不盡的錢财,享受不盡的服務,在我們這裡,完全沒有可能,我們隻有做不完的試煉。”
“骨子裡刻着的是爾虞我詐,被教授的是如何對旁人家破人亡不管不顧,隻需要守住自己的權勢地位就好,他們要求對旁人狠,對自己更要狠。”
此刻,不知道是哪句話觸碰到了步枯心中的痛處,趙哇一覺着對方的身子竟有些顫抖。
趙哇一有些憂慮,便小心翼翼地圈住對方,以防他摔着碰着了。
倏然,又想起年少時那個年紀未滿十歲就離家出走的步枯,心中很是感慨。
那年的冬天來得太早,所有人都被寒冷打得措手不及。
當時,步枯因為沒有暖和衣服而全身被凍得險些潰爛,可他卻仍一邊笑着,一邊撿着旁人遺留的殘羹冷炙,吹了吹放進嘴裡。
“如果......我是說如果......”趙哇一有些不敢問下去,“如果家裡出現了不按照章程辦事的纨绔子弟,會怎麼樣?”
大概是這個問題有些尖銳,所以現時,步枯在他的懷抱裡揚起了頭,而那一向澄澈碧藍的眸子此刻好似被黑雲裹挾住了所有。
“其實按照道理來說,我應該是排第十,我之前,還有一個哥哥,但我已經不記得是順位第幾了。”
“他就沒能在試煉中撐下來,甚至不知道從哪裡把這少爺脾氣裹得滿身都是,我猜應該是在學校裡聽了些别人的讒言吧。”
趙哇一總覺得心裡一陣不安。
“後面你也知道了,我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哥哥了,而且這個世上......也沒有這個人了。”
步枯扯出了個難堪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憐憫生命。還是别的。
“有人一手遮天,想要跨越階級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扇大門從來都不存在,而被打上标簽的籠中之鳥也未曾像個‘人’一樣被對待,思維都被控制着,自由,更是不可能。”
“活着已經很難了,若想換取屬于自己的自由,那可真的是要去黃泉河畔走一遭。”
說到最後,步枯竟是釋然一笑,而後撿着盤子裡那些已經被折磨得七零八落的蛋糕,通通扔進了自己的嘴巴裡。
緊接着,像是又想起什麼,再次望向了趙哇一,但這次,那份流光溢彩的靈動重新于碧藍裡盛放,“可是有些人為了自由,是真的願意脫層皮的。”
“什麼?”趙哇一不解,隻是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
“柏聞晔,他成功了,所以他自由了。”步枯笑了笑。
甜膩滋味漫過舌尖時,步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大抵是這種撫慰真的起了功效,于是在短時間内,他原本的肅穆神色瞬間蕩然無存,替而代之的依舊是那般孩子氣的笑顔。
下一秒,他又往趙哇一身上靠了靠,在對方本就不能消化上一句話所帶來的震驚之後,又給他添了新的“亂”。
“小哇,你改天幫我問問呗,他為什麼願意為了自己的白月光,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