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這面具能借我看看嗎?”
杜海接過了舟的面具,摸索觀察起來,“意思是你帶上這面具,就在世人間存在?”
“但不是以杜海這個身份。”舟淡淡道。他不是很喜歡戴。戴久了,可是會迷失的,找不到回去的路的。
“我不喜歡你戴。”杜海把面具遞給舟,道。
舟沒有接過這個面具,杜海正納悶呢,要戳一戳舟,就被一道力撲倒在床上。
杜海:!???
面具從受了驚吓的手中掉落到地上,發出金屬般層層回音的脆響,與此同時還有杜海自己的心跳。
順直的紅絲帶被打了個結般粘膩在一起,随着風動發出摩挲的聲音。
回想他們的親吻,似乎次次都是舟壓着杜海,杜海也不見得怎麼反抗,乖順的。
窗“吱呀”一聲,杜海就猛地反抗起來,要推開舟。
“我這麼見不得人嗎?”
鼻尖還貼在一起,舟滾燙的吐息灑在杜海的唇間,明明隻是一團氣,卻好像要扳開杜海的唇。
“你知道嗎?黃丞有一個開過光的神像,你看他拿出來見人過嗎?”杜海輕諷。
“那你也要金屋藏嬌?”
“您對我了若指掌,怕是不樂意吧,我的神明大人。”
杜海在哪裡幹什麼舟都知道,若是被困在屋子裡,一無所知,怎麼可能心安。
舟輕輕低一下頭,他們的唇就蹭了蹭,“因為我是你的神,還是因為别的?”
因為我救過你的命,因為我答應過此後還将繼續保護你,所以你乖順得任我施為,還是……
“那您呢?因為我是您的信徒,還是因為别的?”
因為我拜了您,也許諾過隻拜您,會還債,所以您對我任意發洩施為,還是……
舟笑了,抱緊了杜海,輕輕念叨着杜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杜海感覺自己的懷抱裡,像是歲月曾寂寞得輕輕作響。
再一次的互相提問,又沒有回答。或許是無能為力,或許是不言而喻。
“我也拿不出手什麼禮物,明天怎麼去見黃丞?”杜海問了正事。
“他會不知道你荷包裡空空如也?”舟松了手起身反問。
那才顯得窘迫,顯得無力和卑微低賤,顯得渴望巴結和攀高枝。
“你說黃丞和池嫔比,哪個更聰明?”
“那你猜為何今早黃丞來探獄了?”
一、李滿天設計讓黃丞去的。二、唐昭設計讓他去的。三、池嫔給他遞了消息,他自己去的。四、池嫔讓他去的。五、巧合。
置身事外,舟知道的比杜海多,他就靜靜看着杜海沉思,用有限的已知事件推演。
“唉嗐,我覺得不重要了……好吧,看來明天要先去見李滿天。”
要裝作是被陷害的樣子并且裝作李滿天不是幕後黑手而是受害者的樣子,去慰問順便咨詢對“仁”的見解。
“黃丞說不定也會去啊,那麼好的一出戲,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哈哈哈哈——不去佐文宗府過過瘾可不夠。”
舟還在認真得看着杜海,一聲清脆的鳥叫打斷了他們。杜海頓了頓,看向了窗邊。一隻麻雀不知道何時飛進來的,蹦蹦跳跳幾下,再次飛起撞着木雕花的窗戶,小小的身子看起來有些絕望。
杜海起身過去,打開了窗。撲棱的那一瞬,僅留下幾根羽絨,風一吹,就飄到了永遠自由的屋外。
“舟,那是仁嗎?”杜海斂了視線。可明明他别的什麼都沒說,這個問題沒頭沒腦,舟卻給了他回答。
“是啊。”
隻要唐昭想,仁可以是任何東西。仁可以是孝,可以是忠,可以是自由,可以是人需要的一切。
風拂過了杜海的發絲,他望向麻雀飛走的方向,眼神裡沾染了些許迷茫。
人啊,都需要些好聽體面的理由作為事件的動機,無論什麼事。
“杜海,現在别想那麼多。”一隻手臂從杜海身邊伸過,關上了窗戶,活着,僅此而已。
“好,我明天先去佐文宗府。”杜海回過神,點了點頭。他看着舟,突然覺得一直以來帶着面具的是他自己,隻要遇見官場人,就要虛與委蛇一番。舟像是一隻風筝,線被自己牽着,遊弋于凡間外,誰都看不清風筝的模樣,直到杜海出事,風筝才會落地。原來那是……的模樣。
佐文宗府不大,但内裡九曲回廊,亭台水榭,看起來十分風雅。佐文宗的名聲在民間也一直很好,什麼清官,青天大老爺,有仙骨……
“小少爺!當心!”杜海跟着侍者走着,突然一聲傳來,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娃娃,撞到了杜海的腿上。
他眨着水靈靈的眼睛,仰頭看着杜海,後退幾步,行了個大人模樣的禮,“李祯失禮了,驚擾大人,萬分抱歉。”
杜海好笑得蹲下身,覺得有些心酸,因為有些熟悉,想他當初九歲進宮,學的端的,也是這副模樣。
不過李祯,他倒是也聽說過,一位神童,三歲寫詩,五歲作畫,世人稱其文曲星下凡,完全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李滿天的嫡孫。
“小朋友,何事如此匆忙?”
“要回父親家去。”小李祯一闆一眼道,那名喊叫的侍者已經跑來,道了個歉将李祯帶走了。
小插曲就這樣過去。杜海邁入廳堂,心知肚明。
李滿天如果想要皇位,一把年紀了,坐不久的。下頭三個你争我鬥的兒子,個個他都不放心,隻有這一個聰明絕頂的孫子,深得他心。估計如今已經住在佐文宗府,不和他的生父住在一起了。
杜海偷偷瞥了一眼佐文宗。
“前天的事真是讓杜點丞受驚了啊,萬分抱歉。”李滿天捋着胡子,喝了口茶。
“哪裡哪裡,您才是真受驚,被害的慘呐。隻可惜……”杜海及時收住了話題,“哎呀!小官此次前來,主要是想向您詢問關于仁的寶貴建議。”
“仁啊,若是仁,那便應該包含還天下一個公正清白,對内心險惡之人嚴懲不貸,你說是不是,杜點墨?”
這是在點前天那檔子事呢,唐昭隻罰了欽福堂,認為是他們謀害李先貴妃,沒特地去抓幕後人。
“正是正是。”杜海裝模作樣記下“公正清白,嚴懲不貸”,“大人還有何高見,小官側耳傾聽?”
啊呸——第一個把你個糟老頭子抓了嚴懲信不信啊?
“這個若要老夫說,幾天幾夜怕是說不完呐。”佐文宗笑了笑,“隻願陛下施行仁政之後,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呐,那時老夫也是死而無憾了。”
“诶,依小官看,大人輔三代君王,忠心赤誠,白衣仙骨,天地可鑒,應是椿齡無盡,福壽延綿啊。”
“哈哈哈哈——”李滿天大笑起來,“老夫可不想勾心鬥角到椿齡啊,還是等着告老還鄉吧。”
為什麼不呢?因為先帝有令,要李滿天輔佐他兒子直到死了為止。誰知道這條聖旨是不是先帝自願的呢?
“大人實在謙虛。”
在虛僞得說一些話之後,杜海看李滿天沒什麼關于仁的見解要說了,也沒什麼别的話要說了,自覺得準備告退。這時候,管家過來在李滿天耳邊低語了幾句。
“哈哈哈,杜點丞留下來吧,剛好黃正丞來拜訪了,正好可以交流交流。”
正巧是三足鼎立啊。
隻不過兩個是頭,一個是小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