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安靜得很,張善才也不說話了,就是和東方言站得有些遠,料想兩人還在鬧矛盾,準确來說是東方言故意讓兩人鬧矛盾,将家愣子玩弄于鼓掌。
下朝上職,杜海正寫着要送給池灏的信,修修改改許多回。
千策将軍鑒:
展信佳顔。
吾杜海雖為一介布衣,然心系家國安危,聞将軍鎮守西疆,殚精竭慮,護一方百姓安甯,保山河無恙。然将軍治軍之際,竟有勾結小人,貪墨軍饷糧草之行徑,實乃令吾痛心疾首,故不揣冒昧,提筆寫下此信。
軍饷糧草,乃軍隊之命脈,将士之血食。将軍貪墨軍饷糧草,将士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何來士氣可言?又怎能于沙場之上奮勇殺敵,保家衛國?長此以往,軍心渙散,邊疆不穩,外敵必趁虛而入,屆時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将軍又豈能心安?此等罪責,将軍豈能承擔得起?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将軍若能幡然悔悟,懸崖勒馬,及時停止貪墨之行徑,且及時歸還不屬于将軍的糧草。吾願與天下百姓一同為将軍祈福,願将軍能重振雄風,再立新功。吾亦相信,将軍心中必有一腔報國熱血,必不忍見國家蒙羞、百姓受苦。
望将軍以國家為重,以百姓為念,莫要再行貪墨之事。吾翹首以盼将軍改過自新之佳音,願西疆早日迎來太平盛世。
……
總之杜海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無外乎當年南糧西送這事你做的不對,現在趕緊去彌補去道歉吧,我站在仁的角度國家百姓的角度替你思慮良久,不帶私心的。
其實全是私心。
接下來會出現幾種情況。
池灏說這件事他毫不知情,全是點祿司那邊在瞎搞,這必然會讓他和黃丞等人的同盟出現裂痕,除非黃丞他們真當了池灏言聽必從的狗。
池灏說這件事他知情,那麼他道歉也好不道歉也好,池廈八成會被換下來,這就遂了宋佼的意,遂了唐昭的意。
哦,還可能裝作不知道這封信。那杜海就得多寫幾封了。
至于後果,管他呢。到時候被套麻袋扔海裡杜海都認了。不過哪怕再生氣,池灏應該也不會這樣做,這不擺明了告訴大家他小心眼嘛。
認認真真閱讀了好幾遍,本來還想去找東方言看看,又想起上次的“好事”,覺得自己也應該自力更生,不能總麻煩人家,杜海把信封了起來,差衛平去找信客送信。
他趁機去德全買了烤鴨,單獨撕了鴨腿下來,往深巷裡走。
“又去喂狗。”舟冷哼一聲。
杜海瞟了他一眼,隻是笑笑不搭理。
“小魚兒丢了。”
景琉已經自己竄出來了,一臉焦急慌張。杜海手上的鴨腿都不香了。
完了。
杜海對景鯉記路的本事還是非常贊賞和認可的,丢了隻有兩種情況,被做賊心虛的王家人發現了,被其他人監視王家的人發現了,非常非常小的概率是路上被拐了,當初一群大人都追不上他,被拐不太可能。
前面那種,那是真真要完蛋,誰知道這群人為了遮掩自己的肮髒行徑會作出什麼血腥事來。後面這種,八成還活着,因為對方肯定會想順藤摸瓜找到背後的主使,肯定不會相信一個孩子是誤打誤撞那麼巧合跟着一輛車走遠。
杜海長歎一聲,滿臉愧疚,“真真不應該叫你們做這麼些危險的事,你們還是孩子呢。若我能找景鯉回來,不,不論我能不能找到他,你們還是……”
看起來像是要放棄這裡了。
景琉的心猛地絞緊,“大人!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願意承擔後果!無論什麼!我們本來也是沒人要沒人疼的孩子,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還不如死的有價值些。”
死了能讓這樣一位公子惦記,很好啊,比起無名無姓埋在那亂葬崗。公子肯定會為他們立碑吧,肯定還會刻上他為他們起的名字,肯定會埋在一處漂亮的地方,說不定年年清明還會來看看他們……
“呸呸呸,說什麼死不死的。”杜海怒瞪這小屁孩一眼,趕緊道,“你們這麼小個人,好不容易靠自己活下來,怎麼能那麼輕易就死啊死的。”
“本來我就快要死了。”景琉嘟囔着。“當初本來就快死了,要不是遇見公子……”
“那我不許你死!”杜海也像是一個小孩子,炸毛貓一般道,蓦地看向了靠牆一臉玩味的舟,想起了他們之間的事,心也縮緊了般。
“你就好好活給我看,活的好一些,漂亮一些。”他斂了視線,蹲下身看着景琉,語氣放溫柔了些。
“我去打聽景鯉的下落,這幾天……叫大家都散了吧,想幹什麼幹什麼,你們本來就是自由自在的小雀兒,嗯?”
景琉看着蹲在他面前稍微矮了一節的杜海,犟着沒說話。
杜海也清楚景琉的硬脾氣,無奈得把鴨腿塞給他,又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腦袋,轉身離開。
“壞,太壞了。”舟淡淡評價了一個字。
明明像是一道光照亮了黑暗裡的人兒,卻把自己貶作反光的利刃,怕傷害了人,于心不忍得要離開,在人的心裡給自己留滿了造作的餘地。還是那麼小的流浪孩子。
“小魚兒去哪兒了呢?”杜海隻是想着。壞就壞呗,他隻對自己好。
——
衛策也不清楚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嘴這麼硬,軟磨硬泡也橫豎撬不開他背後的人到底是誰。這人倒是玩得一手好心計,也忒狠心,如此利用小孩子。
而且這小孩輕巧,步履如飛,是個練輕功的好苗子,衛策也舍不得折了。
放回去得了。可是已經錯過好時機了,背後那人定然已經察覺。他還得回去禀報呢,不能這麼幹耗着呀。
苦惱得撓了撓頭,看着撅着嘴冷着臉的孩子,衛策歎息一聲。算了,帶回去吧。
“帶回來做甚,放回去呗。”老大衛萬則道。
“這……老大,他是個好苗子……”放回去,萬一背後那人畏懼露餡,直接手起刀落呢?心疼。
“喲,想當師父了?”衛萬調笑着,“能這樣調查的,八成和我們是一路人,站主子的,就是透露了你也沒事,去領個十鞭子就成。”
可我不想挨鞭子啊,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衛策一臉憋屈看着這小屁孩,“你不說我可就要挨鞭子了。”
“不關我事。”景鯉扭頭。
“那你也當真不想拜師學輕功?”
“大哥讓我學我就學。”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沒有,不要,你把我帶回那神廟。”
他跟着王家的大馬車,那馬車七拐八拐,竟然是進了一座廟裡。
這廟不知道供奉着誰,老信徒帶着小信徒出來迎接,裡面發生了什麼景鯉不知道,但是肯定有問題。
“你要是回去肯定會暴露你主子,那還不如現在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