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主沒所謂的想,到時候要是女兒不願意要,再把人扔回教坊司去,她白白收獲一條海上商路不也是便宜?
——
松然從正院走出來時,早已經敲過了二更天了。
他靜靜回到竹馬院,經過值夜的小厮丫鬟盡皆驚訝地看着他。
松然身心俱疲,笑容都懶得扯一個,面無表情問道:“大小姐呢?”
也不知道今晚大小姐沒有他陪在身側睡得安穩否?他還要不要進去打擾……松然看向房無猜漆黑的房門,面上卻是柔和下來。
面前的小厮一愣,回話說:“大小姐和海林都沒回來呢!我們還以為您和他們一起在外留宿呢。”
“沒回來?”松然眉頭一蹙。
小厮點點頭,縮着脖子不敢吭聲。他不敢承認,雖然松然是個身份比他們還低賤的罪奴,但是每次松然一闆着臉他就害怕。
松然目光掠過房無猜的屋子,剛剛還令他心安的漆黑忽的像是會吞人的怪物,空洞洞的凝望他。
小厮等了好一會兒沒見回應,悄悄往旁邊挪了挪步子。被松然發現了,松然揮手道:“打攪你休息了,你回去吧。”
小厮在值夜,但也是坐着倚靠在廊下小憩的,剛剛是松然把人叫醒了。
聽了這話小厮連忙就走了,立刻縮回一團閉上眼睛,也不管自己睡不睡得着了,就是不往松然這邊看上一眼。
今日傾盆大雨,但院中牡丹搖曳依舊,甚至經過雨水的洗滌更加風采灼人了。
松然看了許久,最終轉身進了書房。
燭火長明,直至天色熹微。竹馬院的書房内一張書桌淩亂,四處散落的都是寫費的紙團,但伏在桌案上的執筆之人終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松然寫寫改改,終于寫完了這份“訣别”書信。也不知道妻主看見這封書信時會作何感想呢?妻主會不會舍不得他?
将這封單薄的信小心翼翼封入信封,在封皮上落上“妻主親啟,松然留”六個字,再鄭重地放在書桌正中。
松然的目光掃過滿地的狼藉,還有外面逐漸大亮的天光,妻主還未回來……
松然此刻也有些道不明自己的心情,自己究竟在猶豫什麼?趁着妻主還沒回來就出發,不用面臨分離不是正好嗎?
但……
松然總是挪不動腳步。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去想——
妻主這般樂不思蜀,是不是因為有瞿長安陪伴在側,于是就可以把他這個夫郎抛之腦後忘得一幹二淨了?
又想到房啟秀的話,妻主是想要給他做衣裳才去的。那回來要是看不見他恐怕會難過的。
而且妻主去做衣裳用了兩天,可是去看了人家織娘織布?可是去看了繡娘繡花?妻主玩兒的開心嗎?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
有沒有……真的想起他?
罷了。松然搖頭笑歎自己的患得患失,心想自己不若趁時候去小廚房給妻主做點好吃的,給妻主一個驚喜不好麼。
于是起身收拾書房中的狼藉,擦拭桌面時一時不察碰到了一支毛筆。
毛筆順勢滾落,咕咚——
筆順着抽屜的縫隙掉了進去。
松然看去,這才發現許是自己一夜寫的太過專心,伏案是衣袍牽連帶動了有些松動的抽屜,露出了一道縫隙。
松然幾乎同時想起來前些日子自家妻主神神秘秘藏了東西在抽屜裡,于是他撿毛筆的手一頓。
但眼看着毛筆上還有墨汁,恐怕會污了别的東西,加之心底難以掩飾的好奇,妻主究竟瞞着他什麼呢?
松然終究還是打開了抽屜。
看見了險些被髒污的畫卷還有瓷瓶。
這幅畫……是他?
還有這隻瓷瓶,不正是自己奉上給妻主的薄荷粉嗎?妻主把這兩者收藏起來,是在悄悄思念他麼?
妻主在思念他。這個念頭讓松然不禁一笑,臉上也染上了粉紅。
松然仔細端詳二者,發現畫卷後面潦草畫的大烏龜和“不聽話是烏龜”幾個大字,而瓷瓶上模模糊糊有字迹似乎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等”字。
松然略一思索後就輕笑出聲,暗自搖頭。
他想起來那日正好是他給妻主留了許多算術題,算的房無猜叫苦連天。他如今看着這潦草的筆墨,甚至想象得出當日妻主是如何背後蛐蛐他的。
怪不得自家妻主在那天被他回來差點發現時這般慌張,恐怕是在為自己坐的壞事害羞呢!
尤其是那天他出門前房無猜都還在央求他減少幾道題,但他不聽,執意留了這麼多題。他想的是怕自己耽擱太久,多留幾題等房無猜算完了他便回來了。
沒想到自家妻主對于算術的怨氣竟是這般大麼,就因為他不肯聽話的減題,就悄悄畫他的烏龜!
平日裡妻主大大咧咧,竟然原來也會在書房悄悄睹物思人麼……也不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又是什麼時候畫的?
松然隻知道房無猜不通文墨,這幅畫畫工精巧,應當是自己妻主不知道什麼時候請畫師畫的。這樣一想,松然便難以抑制内心的雀躍。
隻要試想一下咋咋呼呼像隻狸花貓兒般的妻主悄悄地、趁着他不注意時請了個畫師,又偷摸摸的不能被他發現的畫下這幅畫,再靜靜地藏在這書房中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悄悄思念着……
光是這樣的想法就足以讓松然原本傷感的心沸騰起來了。
這時候他想要見到房無猜的心情急迫到了頂點。剛剛的患得患失全都掃地不見,隻剩下歡欣雀躍。
松然迅速的收拾好書房沖向了小廚房。他決定要等妻主回來,他一定要見上一面再走。
等她回來,他一定……
松然壓抑住自己眼底翻湧上來的欲念。
等房無猜歡歡喜喜回家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她看見的是收拾的煥然一新的松然,還有一桌子好吃的魚,用的碗碟都是千裡香的标志,她就知道一定是松然早早去鋪子裡訂好的菜送來的,全是她平日裡喜歡的。
哦!房無猜一眼就看見了,還有松然自己親手做的魚肉餡餅!這是松然學了好久終于學會的最符合房無猜的一道菜。
松然笑吟吟地将人迎進門,幫房無猜輕輕打着團扇,驅散熱氣,溫柔的詢問:“妻主出去做衣裳玩兒可開心?沒見到大師兄一同回來?”
房無猜一張小臉紅撲撲的,頂着大晌午的太陽蹦跶回來,滿腦門都是汗。她笑嘻嘻道:“開心呀!我還按照你的尺寸做了兩套衣裳呢!我還親自畫了花樣給你做衣裳,但是大師兄嘲笑我畫的太醜了!我生氣不許他來我這裡吃飯了,把他趕去客房了!”
說到後面房無猜不禁氣鼓鼓的,叉腰控訴。
松然彎唇一笑,一邊用袖子給房無猜擦汗,一邊安慰道:“妻主畫的花樣一定好看,竟是親自給侍身設計的花樣麼,侍身很是期待呢。”
房無猜如小雞般點頭:“是呀是呀!我畫了……哎,我要給你一個驚喜,到時候拿到新衣服你就知道啦!你肯定喜歡!”
房無猜被松然擦汗擦得很舒服,故意使壞的四處亂蹭,把汗水蹭到松然的手背上、臉頰上。
“好。”松然滿眼笑意,任由房無猜胡鬧,隻說:“不管什麼花樣,隻要是妻主畫的侍身就很喜歡,到時候一定天天穿。隻要到時候妻主可别嫌棄侍身老是穿新衣裳顯擺的煩人就好了。”
房無猜被逗得哈哈大笑,心滿意足地坐下吃飯。
吃飯的全程松然就滿心滿眼的侍奉,體貼的細緻入微,無有不應。
等到房無猜滿足的擦擦嘴時,松然啪的一聲跪下了。
房無猜一愣,詫異道:“怎麼又跪下了?!這是怎麼了?”
不怪她驚訝,這成親兩年來,在她的熏陶下,這隻人已經不會動不動就下跪了,這麼鄭重是要鬧哪樣?
松然卻沒有立馬回答,而是重之又重地磕了一個頭。
随即擡頭,對房無猜道:“妻主,松然向您辭行,還請您等我回來。”
松然仰頭望她,面上是故作輕松的笑意,眼底卻是壓抑了一上午的思念。自從他見到那幅畫,他就想了,他想狠狠擁抱她、占有她。
即使他要走,也得狠狠留下屬于他的印記。
房無猜一懵:“什麼意思?你要走?為什麼?!”
房無猜就要從凳子上彈起來,被松然起身按住。
隻見松然俯身,打橫抱起房無猜朝屋内走去——
“妻主莫急,松然慢慢向您解釋。但是現在麼……”
說話聲漸行漸遠。
“妻主吃飯吃飽了,侍身可是餓得很。妻主先把侍身喂飽在說吧……”
門外的海林親耳聽見這白日宣//淫:“……”
罷了,默默掩上房門,轉身離去。
牡丹花盛放,芳香馥郁,香氣幾乎讓喵不能承受,隻能勉強在微風中打顫。
她覺得今天的松然有些熱情地過頭了,但每每她想要叫停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對方越加發狠地堵了回去,支離破碎。
直到她支持不住昏昏睡去時,才恍惚間聽聞耳邊傳來一句:
“侍身怯懦,隻敢如此訣别。等我……”
天地都陷入了一片黑暗。房無猜沉沉進入了夢鄉。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山上,天青觀中。
一個青衣男子猛地驚醒,見鬼的大喊一聲:“我叫郝青梅?!這什麼破名字啊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