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商陸喝完粥,微微恢複了力氣,杜槿又試探道:“說起來,今日林中那些人是與你有仇?”
商陸點頭,“确實……有些難解的仇怨。”又掙紮着要起來,“他們追我許久,保不準還有後手,我須得盡快離開,否則會拖累你們。”
杜槿阻攔:“林中那些人已看到我的臉,說不準早已将我記恨上,你現在離開又有什麼用。”
商陸怔住,斂目道:“是我之過。”
杜槿餘光掃了眼在守在不遠處的趙方平和孟北,攥緊手裡短刀,心中一橫:“我另有一事要問——路上傳言有個愛割喉的胡人,四處殺人劫财,背着個巨大竹筐,說的可是你?”
商陸瞳孔驟縮,十分錯愕,“這形容聽起來确實是我,但我一路殺的都是那些仇家,劫财之說更是無稽之談。”
見杜槿面目嚴肅,思及得她幫助良多,商陸便又解釋道:“言語蒼白,無力辯解,但還請杜大夫信我。我商陸雖一介武夫,但從不曾傷害無辜百姓,定不會殘害你們。”
杜槿方才一直在細細觀察商陸神色,“如今你行動不便,刀和弓箭我們都拿走了,阿鯉也有蘭嬸照顧,待情況分明了再說。”最終還是決定信他一回。
商陸點頭:“無妨,能讓你們安心便可。我靴中還有一柄短刀,你們可一并拿走。”杜槿從善如流:“多謝理解。”
趙方平和孟北一直在杜槿旁邊小心防備,見這情形,也慢慢放下心來,便與衆人聚在一起商議。
蘭嬸首先倒戈,“我倒是信的,這小官人還帶着個娃娃,看面相就不是那等歹人。”孟北鋪墊仍有顧慮,“他說隻殺人,那之前說的劫财之事又如何?”
“許是有其他人見到屍體,便将衣裳财物都撿走了。”蘭嬸說得頭頭是道,趙方平倒也覺得有理,“确實如此,這一路上流民大都缺衣少食,肯定不會放過這些物事。”
杜槿皺眉,“說起來,商陸那些仇家看過我的長相,若是被報複就糟了,還要先與你們分開更好。”衆人自然不依。
衆人讨論半晌,覺得最好的法子還得是勸說商陸,與他們同行才是。一行人回到篝火旁,趙方平帶着笑客套,“小官人身體怎樣?剛剛我跟你蘭嬸是一刻也不敢停哇,一直給你擦身降溫。”
商陸單刀直入,“方才杜大夫已與我說了,一切都是誤會,還請各位相信在下為人。”
“此番得你們相助良多,大恩記在心中。”商陸正色看向杜槿,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平白将杜大夫牽扯進我的個人恩怨,十分不該。若是不嫌棄,後邊我希望與杜大夫同行,定盡力護得周全,待到安全地方再看如何行事。”
趙方平搓着手,“正好也是我們想說的,小官人身手了得,我們自然願意跟你一同。”孟北神色尴尬,“之前也是誤會你了,不打不相識。”
商陸見這幾人神情仍然謹慎,便也不多解釋,“我那外甥年幼,煩請嬸子和杜大夫一起看顧。”蘭嬸一口答應:“這你放心,阿鯉與阿山如今處得可好了。”
杜槿心中了然,商陸這是知曉大家對他仍有防備。孩子放在蘭嬸那兒,即便他想害人性命,也需要先掂量幾分。
衆人不再耽擱,收拾好行李另尋了個隐蔽地方休息,待到天光微亮便離開。疾行數日,見仍然無人追來,這才慢慢放下心。
商陸身體恢複之後,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精力,每日開山探路、尋找水源、推車搬運、守夜望風,做起來得心應手,從不見他疲倦。他似乎于野外生活十分有經驗,極善辨認方向,還使得一手好箭術,白日裡進山林裡繞兩圈,不多時便能帶回三兩獵物。
一路上又陸陸續續有流民來求醫,杜槿來者不拒、盡力相助,換回不少野果幹糧。孟北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十分肯下力氣,各種活計都搶着幹。阿鯉則交由蘭嬸照顧,日日與同齡的趙山、孟家女兒一起玩耍吃喝,也逐漸活潑開朗。
時間久了,一行人見商陸雖為人冷淡,但行事正直,确實與傳聞中的惡人全然不像,也慢慢放下防備。
如今杜槿的生活水準有了質的飛躍:燒水做飯、看顧孩子等活計給其他人搶去不說,平日走累了,商陸還會強行将她拽到車上休息,拿幾個野果給她吃着。她每日除了吃睡便是在車上發呆,或是給流民看診開方,抽空采些藥草,十分輕松,加上食物充足,半個多月過去,臉都圓潤起來。
一路走來,商陸很少開口,隻默默觀察着:行路辛苦,但趙方平、蘭嬸、孟北三人都十分有擔當,任勞任怨。孩子們乖巧懂事,不曾調皮抱怨,老人也十分配合,總是争着幹些力所能及之事。
“這兩家人雖然貧困,但淳樸善良,确是值得相交之人。”
“還有杜大夫,醫術高超,談吐大方,明理聰慧,非常人女子。之前是我想岔了,如今形勢不比從前,能遇此良善之人,自當結伴同行,互為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