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聞歲睡着睡着,驟感覺腳底闆被什麼濕漉漉的舌頭舔過,他睡得很沉隻皺了皺眉,正稍收了收腳。
卻感覺腳腕被纏住了,那種冰冷的觸手濕粘感沿着小腿往上,讓他毛骨悚然地睜眼。
猛掀了萬劍一的衣裳看去,又空無一物。
聞歲撩了撩衣擺,表情扭曲,果然看到了自己腳間還殘餘的透明粘液。
看去那頭萬劍一,百無聊賴,正用鐵刀片削着某木棍兒像是在做彈弓。他們所在的山洞大抵是還沒有進到長生天的内部,那裡才是兇惡妖獸們真正所居住的地方。
按理說這裡不當有婆息。
一種人形但無臉的四肢爬行怪物,尤其令人作嘔,渾身上下長滿了眼睛能分泌粘液。
聞歲認得它,曾跟東華打仗時碰到過,所以曉得這種妖怪喜歡吃肉身靈芝。
“怎麼了?”萬劍一見他驚醒,問:“沒睡好,要不我給你點法力你變成劍。正好,我這邊也按照你的尺寸做了個劍鞘出來。”
聞歲呼了口氣,有點不高興,他嘴角抽搐抹走自己腳腕間的不明粘液,悶悶不樂:“我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
額……一連幾日,萬劍一可算是等到了他對自己的不耐煩。雖說他們神鬼是不用吃喝,但再怎麼說此等簡陋又潦草的漏風洞穴也不适合久住。
“不妨,我們往長生天裡去?”萬劍一小心翼翼地解釋:“太白星君現在指不定恨死我倆了,趁着他在搗鼓天演機,我倆跑遠些。”
“你不是說你要改天換地建功立業麼?”聞歲随口一句,“怎麼還當了膽小鬼躲躲藏藏,應當像東華那樣一言不合幹翻全世界呗。”
“……”萬劍一仿佛被狠狠打臉。
這話題就是疙瘩,早晚會被提起掰扯。
“你既說你要修詭道,又不讓我當你的鼎爐。”聞歲語氣淡淡說:“你還說你要提高修為,嘿怪了,又不去長生天裡斬妖除怪,殺它們取丹,都決心要攪弄風雲了還不加緊時間進步,還不如當初就受了太白的安排乖乖聽話。”
聽起來他是占了道理。
可萬劍一完全可以反駁——當鼎爐得委屈聞歲,你不樂意我強求個什麼勁兒。
再者,說好的三界和平人神鬼妖共處,自己若為了修行而在長生天裡大開殺戒,上天庭不就白幹了,那才是真正招恨呢。
說起來萬劍一做派也很矛盾。
他對太白,頂多算理念不合,雖說也是被人弄死了,但沒有像趙東來那樣殘喘偷生,也沒有像師無塵那樣打壓貶谪。
為着啟明星君,好歹是人半個兒子不是,萬劍一為對這個虛的老嶽丈也有所顧忌。他怕自己真跟王玄機鬧得太僵,那夾在中間的啟明星君多尴尬,怎麼辦?
甚至深思,哪怕天演機壞了,太白若對自己真有殺心,自己逃竄下地界這麼久了,還拐走了他兒啟明星君竟一直沒被追殺?
且分明上天庭神仙法力都被禁了,師無塵前幾天還突地通靈告訴自己近況。——這不就說明,現在除了啟明星君,其他人法力都恢複了且恢複常态了嗎?
這些陰暗的揣測萬劍一都沒告訴聞歲,他不想這些勾心鬥角的算計煩惱了歲歲。
萬劍一沉默,投入聞歲眼裡變成了失落。
聞歲當即閉嘴,覺得自己嘴快了,好端端地提這個幹嘛,既都打算跟了他還嫌這嫌那兒的,明明也說了他願意當什麼樣都無所謂。
雙雙僵持兩秒,萬劍一扭頭剛想開口,也對上了聞歲的欲言又止,他倆異口同聲道:“要不你先說。”
明明都感覺要吵起來了……
我家歲歲真是個很好脾氣的人呐。
萬劍一笑了笑,讓他先說,聞歲過了來蹲去他身邊靠了靠鬼的肩膀,一探自己腳腕,溫聲:“哦,就是剛才好像碰到個婆息想吃我,弄髒了我腿,好煩。”
“什麼婆息?我瞧瞧。”萬劍一當即看去他腿,撩起人衣擺,且四下打量這方暗淡且有些陰濕的洞穴。
“為什麼它想吃你?”萬劍一不明白,咬了口他的臉,然後露出個并不好吃的表情來。
“因為我是肉身靈芝塑形。”聞歲瞪他一眼。
說來奇怪,這幾天他們沒碰到任何妖怪。
“就一種妖怪,其實沒威脅,眼睛特别多,長得太醜了。主要是它還會分泌粘液,雖然沒毒,但特别煩,讓人覺得怪難受的。”
聞歲歎了口氣。
他們上次洗過澡的那個湖太遠了,不好去。
萬劍一隻穿了件裡衣,外套給聞歲當被子去了,用白袖子也要去擦拭他腳腕的污液。
“天快黑了,夜裡不方便動身,我們明早起來就進長生天。”萬劍一用唇貼了貼他的額頭,柔聲囑咐:“你好睡,我守着,若是那怪物再冒出來我逮着定宰了它。”
聞歲點頭,但卻沒打算自己睡,反而卧去萬劍一懷裡任他摟抱,軟乎乎地用頭發蹭。
“想念你的呼吸和心跳。”他冒了這麼一句。
“可惜鬼沒有。”聞歲喃喃。
甜得萬劍一心裡直冒泡。他得抱很溫柔,輕嗅着聞歲身上的味道,讓他枕得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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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暗淡雲光下的兩人閉上了眼睛。
聞歲迷迷糊糊,為着他而睡得很有安全感,擡眼,想換個姿勢繼續睡,卻察覺腳間那種被濕滑舌舔的感覺又來了。
他不怕,就是不适,神經緊緊繃起,攥緊了萬劍一胸脯的衣襟。卻想回頭看,萬劍一卻低眸斜睨垂着眼簾,摟了摟他的腰傳遞存在感,唇語示意他别害怕我醒着的。
那幹嘛不快點收拾它?聞歲心裡可勁煩躁。
腳底闆,甚至腿腕,又濕又滑很是被舔舐,那該死的觸手甚至沿着小腿還敢往上!聞歲生氣了,剛一個顫腿轉身想踢走那玩意,卻見萬劍一以更快地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拎起根被削尖了的木棍錐猛地刺去!
這玩意兒很弱,但速度極快。
噗呲一聲,卻沒有嘶吼,聞歲驚眉看過去。
隻見那隻婆息很小,嬰兒般的個頭,渾身慘白泛着微青,像人形爬怪,他的觸手更準确地說就是四肢,如水蛇般靈活,其中一隻被釘在原地四下掙紮扭來扭去。
并且!他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眼睛,為着疼痛感,全部複活,又睜眼又閉眼,都沒有瞳孔,微微凹凸出來,看起來令人惡寒。
隻有一雙眼睛,長在臉上的,瞳孔漆黑,淚汪汪的,鼻子兩點,沒有嘴巴,但肉眼可見表情扭曲。
尤其令聞歲煩躁,傷處流出灘白色透明粘稠液體,沒有味道。他潔癖嚴重,癟嘴,總之就是非常之難受。
“像個小孩。”萬劍一耐性極好地點評道。
聞歲哼了聲,簡直服了他。眉眼略過暴躁,從他懷裡坐正了起身,過去用萬劍一的外套很是不耐煩擦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