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署出來,一路之上是如何走回家的,嚴憑一點都不記得了。隻知道自己大概是回到了家,蜷縮躺倒在沙發裡面,行屍走肉般看着茶幾一角以及擺放在茶幾上一個投下小股陰影的玻璃杯。
陰影由一開始炫眼耀目,逐漸變短變小,直到消失不見。房屋裡,色調也墜入了一種烏雲密集的程度。沉淪悲傷的氛圍不知道過去多久,嚴憑才終于自主走出來。
他看到放置在桌上的手機,不曉得什麼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拖着步子去卧室取來了充電寶,連接手機,重新啟動。翻了翻未接來電,前半部分都是沈汀洲。
後面有兩通葉幸的。嚴憑想了一下,先給葉幸回了電話。
“嚴憑?”那邊響鈴不久,就有回應。“我剛給你打電話,怎麼關機啊?”
“手機沒電了。”
“噢。”葉幸語氣輕松,“也沒别的事,就是問你回洛杉矶那事。我覺得吧,你早該這麼做了,去洛杉矶找爺爺他們,天高皇帝遠,看他嚴家還怎麼鬧。機票的話,就定下周一早晨,三張。”
嚴憑順從的“嗯”了一聲。
挂掉電話後,嚴憑還是遲遲拿着手機。他想,至少,要和沈汀洲告個别。
“學長!”忽然接到嚴憑電話,沈汀洲想也不想就接下通話鍵。“我給你打了好多通電話,你怎麼都不接啊?我聽小紀哥哥說,你今天去警署了?我哥……他沒和你說什麼吧?”
“沒什麼。”
“那就好。我哥如果和你講什麼了,你也别在意,他隻是擔心我,回頭我和他解釋。”沈汀洲頓了頓,感覺氣氛不似往常,心裡雖然“咯噔”了一聲,還是安慰自己:如果一切順利,我就向學長……
“學長,我有話想和你講,當面講。”
“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講。”
“那我去你家?”沈汀洲努力向以往相處模式靠攏。
可令沈汀洲意外的,是嚴憑接下來不着痕迹的拒絕。
“你現在在學校嗎?”
“我在操場。”沈汀洲環視整個校園操場,散學後的操場很少學生駐足,他是為了躲清靜,也是為了有空閑思考其它事情,才一個人跑來這裡的。
“等着,我去找你。”
結束了與嚴憑的通話後,沈汀洲以為自己會為得到學長消息而松一口氣。事實上,這口氣不但沒松懈下去,相反還提到嗓子眼了。
沈汀洲很緊張。一向敏銳的第六感告訴他,學長此次前來有可能是向他攤牌的。他不能這樣一邊急迫想見嚴憑,一邊又擔心見到嚴憑。他太矛盾了。這矛盾完全是因為嚴憑在電話中過于嚴肅的語氣。
在等待嚴憑的過程中,沈汀洲慌亂的幾乎要爆炸了。正是在這個時候,空蕩的校園操場,距離沈汀洲不遠的位置,并排經過一對男生同學。兩人一個高一些,一個低一些。個高一些的背着雙肩包;低一些的走路都像小兔子,快樂之餘會連蹦帶跳。
沈汀洲在不經意間聽到兩人對話。
“餓了吧?”高個子男生問,“去吃你喜歡的那家火鍋?”
“今天不想吃辣。”
“點清湯。”
“點清湯還吃什麼火鍋啊……”
天氣轉冷,高個男生一點不介意同學“難伺候”,相反倒是樂在其中扯了扯同學脖間的圍巾。鴿灰色的圍巾,在高個男生的拉扯下,更緊一些的裹住主人衣領。
“先走吧,”高個男生跺了跺腳,“邊走邊想。”
沈汀洲像一個偷窺着别人幸福的小偷,怔怔地目送兩名少年離開。
原先,在沈汀洲設想裡,兩個男生的相處就算不是隐蔽的,也必然是秘密的、難以公之于衆的。可适才看到的這一幕給了他迎頭一擊,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男生和男生之間的感情,也可以像這樣肆無忌憚坦露在陽光下。
“汀洲。”
嚴憑在操場看台找到沈汀洲。
“學長!”沈汀洲一心一意思考旁的,完全沒有注意嚴憑是什麼時候走到他身後的。可隻要嚴憑一出現,即使之前再沉淪遐想,沈汀洲都像最優秀的心理學家那樣,迅速從一件事中抽身到思考另一件事。完全機械化。“學長你來了。你還好吧?”
沈汀洲眼裡,擔憂,難過。顯而易見的擔憂,秘而不露的難過。
嚴憑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樣的沈汀洲。
對待這個自遊樂園綁架事件後,第一個不問及緣由,僅是關心則亂就沖口問他情緒還好不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