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帝不置可否,眼神瞟向林彥,道:“三皇子,你是抓住這兩蠹蟲的人,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林彥向着上首的帝王行了禮,才不疾不緩道:“孫進之錯确實無可赦免,但孫家有從龍之功,若是懲處過重恐寒了其他老臣之心。是以臣認為,陛下不若留孫進一條性命,但查抄其家産還于國庫,将他關入诏獄,終身不得赦免。”
“這些不過是臣的拙見,具體懲處還得由陛下欽定。”
趙澤源擡眼去瞧面前青年的側顔,對方唇邊勾着一抹謙和的笑,說出的話也格外寬容慈悲,但趙澤源清楚這些都是他的僞裝。
林彥看似給了孫進活路,可在诏獄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待到壽終之時,對于孫進這般曾經享有過聲名權勢與富貴的人來說,遠遠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真是後生可畏呐。趙澤源思及與其相比差了一截的六皇子,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幾乎要溢出胸膛。
“趙卿,你意下如何?”
聽見文惠帝問他,趙澤源歸攏了心神,應道:“臣覺得三皇子所言甚好,既處置了孫進,又彰顯了陛下的仁德,是個兩全的法子。”
“朕也是這般想的,”文惠帝收回了眼神,稍稍後仰道,“三皇子心懷賢德,愈發令朕刮目相看了。”
林彥将頭垂得更低,答道:“臣多謝陛下誇獎。”
“鄭卿,對孫進的懲處便照三皇子說的辦,”文惠帝看向自方才被他問責後便戰戰兢兢的陳深榆,道,“陳卿,孫進被免官後戶部侍郎的位置便空了出來,你心下可有合适人選?”
“陛下,您也知曉,戶部一直都短可用之人。此前因為劉侍郎緻仕,當時是戶部郎中的孫進才得到拔擢。”
陳深榆提着一口氣,道:“誰想孫進在侍郎之位上待了不到半年竟犯此大錯,現今戶部底下的官員們資曆尚且不足,臣……臣不敢妄加舉薦。”
“如今的戶部郎中是哪位?”文惠帝問道。
“是李沉。”
“朕記得他,他是前年從雲州考上來的探花,寫得一手好策論,”文惠帝用餘光瞧着眉目恭謹的林彥,道,“他是何時遷至戶部郎中的?上任後考績如何?”
陳深榆細思後,回道:“他是去歲二月升上來的,冬月考課時無最而有一善,評為中中。”
“那便是無功無過了,這樣的資曆确實還差了些,”文惠帝語氣無奈,道,“侍郎之位這般空着絕不是長久之計,好在不日便要迎來春闱會試以及殿試,朝中各處又會有能士加入。”
“待殿試結束後,朕再與諸卿定下戶部侍郎的人選。”
衆臣自是對他的決定沒有意見,齊聲道過陛下英明後太監高喊退朝。
“曹大人。”
聽見熟悉的聲音,曹沖回首看去,見到是林彥後對掖雙手道:“微臣見過殿下。”
“曹大人不必與我行這些虛禮,”林彥道,“今日多虧了大人相助。”
他指的是曹沖适才先唱黑臉以襯出他處事仁善一事。
“臣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殿下胸有丘壑,理所應當得到皇上的稱贊,”左右瞧過四下無人靠近,曹沖壓低聲音竊竊道,“孫進與吳延慶此番絕無可能東山再起,趙澤源今日在堂上尚能強裝鎮定,暗地裡怕是要将牙都咬碎了。”
“微臣先于此恭喜殿下扳回一城。”
林彥對他抿唇一笑,眸底卻是心事重重:“多謝大人。”
*
待到未時,宮裡傳出了對吳延慶的判決,同孫進一樣,他也被免去官職,查抄家産并押入诏獄,而承天府尹之位由原本的承天府丞王鸧接任。
緊接着,綠穎那兒收到了消息,新上任的府尹将于明日辰時重新審理此案。
聽到這接二連三的好消息,林蘊霏面上未有喜色,像是早有預料。
一旁烹茶的楹玉見她用手抵着額頭仿佛沉思,便也不出聲打攪。
林蘊霏的确在想事情,但并非擔心明日綠穎一案的結果,而是在琢磨文惠帝為何将戶部侍郎一位空缺。
前世記憶令林蘊霏知曉此時的戶部郎中李沉是林彥的人,再加上謝呈那日的提醒,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便是文惠帝對林彥的敲打。
他甯願将侍郎之位空懸影響戶部辦事效率,也不肯讓林彥的勢力繼續擴大,林蘊霏感到震驚之餘又覺得不意外,文惠帝素來将權力看得高過一切。
話又說回來,事态變成這般走向她倒也樂見其成。
林蘊霏疏懶地去拿桌上楹玉倒好的熱茶,靠在鋪了細軟毯子的貴妃榻上小口地啜飲着茶水。
見她恢複輕松神情,楹玉這才歡歡喜喜地感歎起來:“真是天助殿下與綠穎姑娘也,孫進與吳延慶那兩人也算是自食惡果了!”
“是啊,連天都在幫我們。”一面附和着,林蘊霏一面不由得想到此事背後的真正推手——謝呈。
那日離開臨豐塔頂層前,林蘊霏回首看了一眼,彼時謝呈端坐在他們談話的桌案邊,垂眼不知看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