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悠悠歎了口氣,将下巴貼在桌面上,端的是一臉愁容。
“殿下,”姚千憶貼上她的手臂,“你陪我去逛一逛太學外的那家書鋪,好不好?”
“可以啊,”林蘊霏看向她,問道,“你想去買些什麼?”
“我可聽人說了,那家書鋪裡賣的紙筆都是好貨。适才我聽池博士誇你字寫得極好,想來你肯定識貨,你去替我掌掌眼呗。”姚千憶脆聲道。
“我算不上識貨,不過你若信我的眼光,我當然樂意奉陪。”
話又說回來,林蘊霏瞄了眼她書箱中裝着的各式各樣的彤管:“我瞧你已有的這些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什,怎麼還想要添置?”
姚千憶一手拎着書箱,一手将林蘊霏往外推:“哎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①’,那些都是我好久以前買的了。如今我進入新的學堂,在寫字一道上也将登堂入室,不同的水準用不同的筆,這多有道理。”
被姚千憶看似頭頭是道的歪理講得一愣一愣的,林蘊霏走出齋屋,早已在外等候的楹玉小跑着迎上來,接過她手中的書箱。
“楹玉,一會兒你先上馬車,我與姚小姐去旁邊的書鋪買些東西。”
轉彎前,林蘊霏又回首看了眼幽蘭齋。
透過窗縫,她看見池钊正把着那位艾小姐的手教她寫字,兩人間的距離稍微有些近。
林蘊霏初學寫字時,元太傅也這般手把手教過她。所以大概是她多想了,池钊應當不是刻意為之。
思及此處,林蘊霏将那顆自她重生以來看誰都有點不對勁的疑心收了收。
“殿下在看什麼?”姚千憶抓住她的心不在焉,順着她的目光往那兒看,感歎道,“池博士可真是誨人不倦,竟肯犧牲自己歇息的時間指點那位落後的姑娘。”
聞言,林蘊霏倏爾心神微動,問道:“千憶,你覺得這位池博士如何?”
姚千憶稍作思索後,道:“今日雖是我與他相識的第一日,但我覺得他學識尤其淵博,既能将學習之道說得鞭辟入裡,又僅用三言兩語就指出衆人在書法上的長短。”
“除此之外,博士待人寬厚,即便我做了錯事,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斥責,”姚千憶掰着手指,一一列舉池钊的好,“喏,博士還做到了因材施教,主動對稍有落後的生員予以幫助……”
“總而言之,我很喜歡這位池博士!希望日後我能跟着他學到更多。”
果然,池钊在旁人眼中就是妥妥的君子風度,林蘊霏再次意識到自己腦中的弦繃得過緊了。
姚千憶見林蘊霏光聽不語,反問道:“你呢,覺得他如何?”
林蘊霏自然不會與她言明心中的真實想法,打馬虎眼道:“是啊,池博士确實不錯。”
從太學門口往東邊走約莫百步,便到了姚千憶說的那家書鋪。許是與太學比鄰,這家書鋪規模蠻大,足有兩層。
走進書鋪,林蘊霏才知她還是低估了這家書鋪,裡面整齊有序地排列着書架與亮格櫃,架子與櫃上存放的不僅有不計其數的書籍,還有品質不等的筆墨紙硯。
最讓她刮目相看的是,書鋪内除了自然散發的清幽墨香,四處的香爐中也恰到好處地點着濃淡合宜的沉香。
看見她們倆身上的衣裳與姚千憶腰間鼓囊的香囊,小厮忙迎上來套近乎:“兩位小姐是今日才入女學的生員吧。”
“不錯,你倒是有眼力見兒。”姚千憶一進書鋪便直勾勾地看上了垂在紫光檀紅檀筆挂上的那幾支筆。
“古籍書冊,紙墨筆硯,甚至于熏香雲華,本店應有盡有,任君擇選,”見她徑直走向擺設彤管的地方,小厮忙介紹道,“小姐的眼睛真是尖,這幾隻彤管都是剛到的好東西。”
姚千憶拿起正中那支彩漆花卉紫毫筆,看了又看。
“這支筆尖如錐兮利如刀②,寫起字來剛柔并濟,即便不拿來寫字,将它擺在書房中也極為賞心悅目,小姐選它再合适不過。”小厮适時給出天花亂墜的建議。
“我既将它買回去,便沒有晾着它不用的道理,”姚千憶未有被他不要錢般的好話迷惑,将筆遞給林蘊霏,擡起期盼的眸子道,“你幫我看看,這支如何?”
林蘊霏接過,上手摸了下毛質,沖那小厮問道:“若我誠心肯買,你願意讓出怎樣的價錢?”
小厮為難地搓了搓手:“小姐第一次來,恐有不知,我們書鋪是不能還價的。”
“那你先說說,這支彤管要價幾何?”
“不多,二十兩白銀。”小厮伸出兩根手指頭。
林蘊霏将筆還給他,道:“你這兒還有旁的筆嗎?”
轉頭對上姚千憶疑惑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示意對方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