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我不必在夜裡因為擔心第二日又要去女學見到池钊而睡不着覺了,”艾雯神情輕松地開口,“再次多謝二位,假使沒有你們相助,我還不知要被池钊敲詐多久呢。”
經此一事,她面上明顯褪去了幾分稚氣。
姚千憶輕輕地用手肘撞了下她的小臂,眯眼笑道:“你用不着同我客氣。哪怕不是你,而是旁的與我素未謀面的人,我也會挺身而出。更何況你與我還有同窗之誼,我是絕不能袖手旁觀的。”
“殿下,你說是不是?”姚千憶一挑單邊眉毛,将話口抛給了林蘊霏。
林蘊霏看向艾雯,給了姚千憶十足的面兒:“姚小姐說得不錯,我們如何都該幫你。女學内本該是靜心讀書的地方,池钊卻借學官之職行不軌之事,艾小姐千萬勿将他對你講的那些話放在心上,失了求學的信心。”
“你雖暫時落于人後,但尚有時日勉力追趕,來日未必不能位居前列。”
聽了她們的話,艾雯竟是瞬時紅了眼,眼淚好似松線的珠串。
往日未有見過這般情勢,姚千憶隻覺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扭首問林蘊霏:“我有哪句話說得不好嗎?”
林蘊霏亦不解,但給艾雯遞去了一方帕子。
原以為這是安慰之舉,對方卻哭得愈發厲害了,淚珠啪嗒啪嗒往下落。
林蘊霏錯愕地擡眼去看姚千憶,姚千憶轉了個身背對她,悶聲道:“殿下,這次可賴不到我身上。”
“你……”林蘊霏從前都是被人嬌哄着的,此刻也犯了難,幹巴巴地說,“先别哭了。”
聽見她這番蠟似的話,姚千憶雖知曉時機不對,還是洩了點零碎的笑聲。
林蘊霏深感無奈,複勸說艾雯:“艾小姐,你且别哭了,我隻随身帶了一條手帕。”
姚千憶亦轉過身來應和:“是啊,我都有些懷疑你是水做的了,不然怎麼能掉如此多眼淚?”
“我不是水做的。”被她們的言語截斷了情緒,艾雯苦笑不得地開口。
女孩終于止住了淚,鼻頭微紅,朝她們擠出一抹感激的笑:“殿下,姚小姐。”
被點名的兩人異口同聲道了句“嗯”。
“你們說的話都極好,我全部記在心中了,”艾雯不好意思地捏着帕子拭去眼淚,“我哭是因為覺得自己特别幸運,能在女學遇到你們。”
邊說着,她擡起如幼鹿般清澈的眸子:“不知我能否與你們結交為友?”
“當然可以,”姚千憶應聲答道,“我适才便想說,日後我來罩着你。”
她與艾雯齊齊看向沒有表态的林蘊霏,林蘊霏攤手道:“我也沒問題……但我希望日後女學内能夠風平浪靜,讓我們英勇正義的姚小姐可以歇一歇。”
聽懂了林蘊霏的弦外之音,姚千憶與艾雯附和道:“希望女學愈來愈好。”
*
不得不說,聞紹辦事的效率實在是高,上午才傳喚了林蘊霏三人,下午池钊便被定了罪,審訊結果也被寫成折子交至天子案前。
文惠帝下令革去池钊太學博士的官職,并罰扣兩個月的俸祿,命祭酒重新從太學中選出品學兼優的學官,明日便上任。
文惠帝還親下聖谕,要求新學官及原本派去女學教習的學官盡心傳授生員,不得懈怠。
至此,池钊一事算是落了地,他再無翻身的可能。
翌日上任的新學官果然換了副面貌,一改池钊從前立下的讀寫規矩。
課前他抽選生員回答昨日教過的部分,課上一刻不歇地講起禮記,口若懸河,課後則安排溫習與練字的課業。
而對待生員時,他極講究分寸,恨不能相隔三尺談話,生怕惹來非議。
饒是挑剔如林蘊霏,鎮日裡盯着他也未能尋出什麼可以指摘的錯處。
經過幾日的觀察後,她心中且松了口氣,以為接下來在殿試與女官考試之前,自己應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不想風波驟起,劈頭蓋臉地砸她個措手不及。
那日本該是杏榜初揭,群賢争名,宮中卻傳出了一個令衆人大驚失色的消息。
天子聞訊震怒,雷霆之威沉如墨雲壓頂。
杏榜被緊緊扣留在君王手中,階下官員不敢輕易言語。
原本一個時辰的早朝被拖長至兩個時辰有餘,殿外禮部大小官員與翰林院的學士們跪得雙膝酸痛、揮汗如雨,但無人有膽子輕舉妄動。
與皇宮相隔不遠的公主府内,林蘊霏放下了箸子,秀眉間似有細線拉緊:“你說什麼?此次會試中竟有人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