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大人将我交代下去的事辦成這種樣子,還敢叫你傳話來教我做事?”林彥順手拿過桌上的燭台,在他身前緩緩蹲下。
紅燭傾斜,被燒化的蠟油淌下,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即便黑衣人緊咬住下唇,還是被燙得洩出了聲難耐的悶哼。但他的手仿佛被釘在地上,未曾移動分寸。
紅蠟一滴疊着一滴,恍若交錯綻開的鮮花。
燭光下林彥望着他額頭鼓起的青筋與鼻尖沁出的汗,收手轉身,語氣似笑非笑:“依本宮瞧,你都比他有本事些。”
他這話說得忒毒,黑衣人不敢回應。
林彥将燭台放回桌上:“站起來回話吧,本宮可不敢欺負鄭慎大人的下屬。”
黑衣人沒有動作,悶聲道:“殿下說笑了,您想如何教訓小的都行。”
“起來,莫要讓我将相同的話又說一遍,”林彥手指輕敲了兩下桌沿,不怒自威,“鄭大人派你來之前沒有與你說過嗎,我最讨厭聽不懂話的人。”
黑衣人哪敢再裝聾作啞,霍然起立,但半躬着身:“殿下息怒。”
林彥輕歎了聲,好似他面臨的事沒那麼緊要:“行了,不要再講這些廢話了,不到三個時辰後天便要亮了。”
“既然鄭少卿看不好池轍,索性就将人處理了吧,省得勞心費力。”
“殿下的意思是……”黑衣人聞言瞳孔一縮,“可若是池轍死了,大人他定會被陛下治個看管不力的罪……”
話說到後面,黑衣人的聲音逐漸弱下去,因為他意識到林彥怎會不清楚這個後果。
“回去轉告你們大人,如若這次他再辦不利索,本宮不介意讓大理寺少卿的官位換個聰明能幹的人當。”
林彥擡手刻意揚了揚衣袖,冷風與袖角淩厲地拍打向黑衣人的臉。
“是,小的定會将殿下的話帶到,”黑衣人腆顔追問,“可池轍已經将書鋪的事供出,饒是将他殺了也無法挽回事态。”
“光是将他殺了自然是不夠的。你不提,本宮差點要忘了,淩邺也是個不中用的,為了那麼點錢财竟背着我将趙澤源的兒子放進書鋪,就此折了本宮多年來的算計。”
黑衣人隐約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汗毛豎起:“既然是廢棋,那麼處置起來就不必留情了。”
*
林蘊霏沒有想到的是,關于此事的新消息遠比她想的來得還快。
翌日清晨,楹玉難得慌張地來叩門:“殿下,您醒了嗎?”
“進來吧。”話音才落,女孩小跑進來,卷來一陣叫人脖子一縮的涼風。
“莫急,”林蘊霏的睡意少了大半,“可是有了什麼新的消息?”
楹玉先點了點頭,她一路跑得太急,粉面上香汗淋漓。
朱唇微啟連喘了幾口氣,楹玉方順好呼吸便道:“殿下,大理寺今早巡查牢獄時,發現池轍,池轍他……”
即便她未将話說全,林蘊霏也登時猜到了最壞的結果:“池轍他死了,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昨日審問時,刑吏下手失了輕重,緻使他夜裡失血過多而亡。”楹玉說完,往地上狠踩了兩腳。
林蘊霏被她這奇怪舉止打斷了思緒,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奴婢小時聽阿姆講的風俗,據說隻有燈洲一代的民間信這個,便是要在提及故去的人後跺一下地,以免對方的晦氣纏上自己呢。”楹玉解釋道。
“我看你跺了兩下,”林蘊霏不假思索地問,“這是為何?”
“奴婢一下,殿下一下,可不就是兩下嘛。”
在對方笑盈盈說出緣由的同時,她陡然反應過來,原本因池轍橫死而不甯的心湧入一股暖流。
然而對事情的剖析迫在眉睫,林蘊霏沒法沉浸于此。
她道了句“好楹玉,多謝你為我着想”後,聊回正題:“除了這個消息外,還有旁的嗎?”
“還有的,”楹玉點頭如搗蒜,“殿下之前叫府裡人盯着的那個書鋪昨夜莫名走水了。因為是在深更半夜失火的,所以待有人發現時,火勢已經大得難以控制,一旁的太學都險些跟着遭殃。”
“更叫人感到納罕的是,書鋪起火引來的不是承天府的人,而是大理寺的官差。一行人提水滅火忙活了半天,但裡頭的東西皆被燒毀,書鋪中的管事與夥計們也都不知所蹤。”
為何會是大理寺出動呢?林蘊霏蹙起秀眉,陷入沉思。
大理寺目前在追查的僅有一件事,那便是科場舞弊案……所以說這間書鋪與科場舞弊案有關?
思及此處,腦中突然開闊。
若她未有猜錯的話,上次程徊、劉餘磬與趙越樓同時出現在書鋪内恐怕與此事脫不了幹系。
那麼這兩日内的所有事情便都能說通了。
書鋪内所謂求購古籍的話術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交易的物件是此次科考的試題,程徊與劉餘磬之流那日去的庫房應是存放試題的地方。
這家書鋪的管事看似是淩掌櫃,背後隐藏的人物實為林彥。
或許林彥一開始在太學旁設立這家書鋪就是為了今時埋下伏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