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叫住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濃似淡,不露痕迹。
阿菊亦慶幸段籌沒有當着衆人面與她為難,轉而去為宋載刀斟酒。
宋載刀才切了幾片肉,就被身邊的美人勸着豪飲了一碗又一碗。
隔着眼前迷蒙的水膜,他瞧見一雙玉蔥似的手,視線上移,是一張清秀可人的臉。
阿菊的容貌其實遠不及他身邊的兩位美人來得惹眼,但勝在眼角眉梢那股單純青澀的韻緻,于這一刹那,莫名就戳中了宋載刀的心。
素來在段籌設的筵席上,美人皆是供他與燕往恣意亵/玩的。
宋載刀于是不欲壓抑他的心蕩神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阿菊的手腕:“這位小娘子,别光顧着倒酒啊,來陪我喝一杯。”
即便沒完全聽清他在說什麼,可眼見得宋載刀就要将撅起的嘴印在她的手背上,阿菊也能猜出他大概的意圖。
“二當家,你,你别這樣……”阿菊掙紮着要将手從他的禁锢裡抽出來。
“裝什麼,”她面上越是抗拒,宋載刀越是激動,“跟了二當家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今日他不得已将修蜻與林蘊霏讓給段籌,心裡一直憋着口氣沒能發洩出來。
此時碰到不肯順從他的阿菊,便是餓狼遇着了兔子,如何也不可能收起爪牙。
阿菊單薄的身闆哪裡能擰得過他,腕骨發出咯咯移動的聲響。
在即将要被宋載刀拉入懷裡前,她用潮濕的眼懇求地看着一步之外毫無反應的段籌。
對方捏着酒樽,一點眸光都吝啬分予她。
阿菊的心涼了大半截,簌簌掉落的眼淚将她對段籌的希冀沖刷得一幹二淨。
也罷,她又非第一日認識他,段籌那樣自私淡漠的人絕無可能為了無足輕重的她而與宋載刀産生紛争。
林蘊霏專注地看着這始料未及的變故,在為阿菊捏一把汗的同時,尤其好奇段籌的反應。
眼裡的光将熄之時,阿菊聽見段籌的聲音響起:“載刀,放手。”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皆被他吸引,原本半躺在美人肩膀的燕往直起身子,神情有些錯愕。
“大當家,”氣氛陡然僵滞,宋載刀聞聲看過去,“怎麼了?”
他仍然緊攥着阿菊的手不放,遲鈍地意識到段籌的反常。
摻有水分的醉意登時消退不少,宋載刀玩味地說:“我看上了這位小娘子,大當家能否割愛?”
見段籌沉默不語,他作勢伸臂去攬阿菊的腰,明目張膽地試探起對方的底線。
“她是個手腳粗笨的,我哪裡好意思将這樣不成體統的人送給你。”段籌婉言拒絕。
宋載刀更來了興緻,堅持說:“無妨粗笨,我慢慢地調教便是。”
阿菊夾在他們之間,心上拴着的石頭一刻也難落下來。
即便段籌替她開了口,難保他就不會向宋載刀做出退讓。
“這位姑娘瞧着有些面熟啊,”燕往半眯着一雙狐狸眼,心裡難得為宋載刀不分場合的魯莽叫好,“我記得四年前大當家在負傷消失半月後帶回了一位小娘子,應當便是她吧。”
“竟有這樣一回事,”宋載刀極為上道,将意味深長的目光在阿菊與段籌之間流轉,“大當家待女人不是有個規矩嘛,過夜帳中不留人。真想不到還能有女人在您身邊安然如故地呆了四年之久。”
他用毫不掩飾的目光将阿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裡仿佛在琢磨她到底憑什麼本事得了段籌的偏重:“大當家的,你也忒不厚道。虧得我還為你這些年沒有體己人照料而擔心,你卻背着兄弟在府邸裡藏嬌。”
“既然她能被大當家單獨留在身旁多年,想來定是朵解語花。兄弟我極少主動向你讨要好處,今日想求你将這小娘子賞給我,算不上過分吧?”
男人一句一個“兄弟”,咄咄逼迫段籌在他與阿菊之中做出選擇。
而阿菊低順着眉眼,身子抖動恰如蒲柳,看着十分可憐。
段籌眸底的情緒被籠在透着冷峻但平和的皮囊下,片刻後扯起薄唇:“我用慣了她。”
隻此一句,便是變相地承認了阿菊是他的例外。
得到如此回複,宋載刀心裡頗為滿意,面上卻做出可惜的神色。
他很是爽快地松開了阿菊的手,趁機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下:“好吧,就當我從未提過這個要求。”
“過來,”衆人無不以為事情到此結束,段籌對暗自如釋重負的阿菊說,“适才你惹得二當家不悅,還不快跟二當家賠罪。”
不僅是林蘊霏,就連宋載刀本人都不清楚他口中的 “不悅”是從何而來。
阿菊亦不明白段籌的意思,但她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加之他才幫她擺脫了宋載刀的桎梏,故而沒多猶豫便上前,張嘴欲對宋載刀道歉。
然而段籌又沉聲說:“賠罪就要拿出賠罪的态度,跪下。”
對于他堪稱無理的要求,林蘊霏聽得不禁蹙眉。
回首對上段籌深沉如幽潭的眸子,阿菊慌忙錯開眼,乖順地跪在宋載刀面前。
她将姿态放得不能更低,因為說不出具體的緣由,喏喏道:“還請二當家原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