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蘊霏之所以臨時改了主意,是因為她想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前世林彥登基後,賜了一杯毒酒給彭勝祥,就此了卻這位知曉許多文惠帝秘辛的宮中老人的性命;右大監賈得全則被其擢升為左大監。
由此可見,賈得全說不準也是站隊林彥的人。
如今這清宴殿内不知藏匿着多少虎視眈眈的人,她無法輕信誰。
“也行,”賈得全對她的改弦易轍也不惱,“随殿下心意。”
“還請公公退去殿外站一會兒,我有些悄悄話想要同父皇說。”林蘊霏心思百轉,借口讓對方離開。
男人稱好:“哎,奴才這便退卻,殿下有事盡管叫奴才。”
眼見得殿内僅剩下她一人,林蘊霏立即去三個香爐中取香。
今日不似昨夜,林蘊霏是有備而來的。
用銅勺将未焚盡的盤香快速地移入小木盒内,她複坐回文惠帝榻前,嘴裡假做念叨了幾句,走出殿外。
“公公,”她面上演着哀愁,對賈得全說,“我先走了,你仔細盯着父皇的情況。”
賈得全應聲颔首,半躬着腰送她。
才抵達公主府,林蘊霏就叫來了府上的大夫,将東西呈給他看:“大夫,你幫我瞧瞧這香。”
這大夫身份來曆清明,醫術亦不錯,更重要的是住在她府内,與宮廷權力之争無關,是可信之人。
大夫先是嗅聞了她從清宴殿内帶回的香,沉吟出其中幾位香料;“這香是安神香,巧在将龍涎香、甘松香、白芷與人參調和在一起,有行氣溫養的效用。”
“照你的說法,這香對人僅有益處?”林蘊霏不禁發出質疑。
聽出她話中不同尋常的暗示,大夫再次嗅聞,笃定地說:“此香沒有問題。”
怎麼會?難道她的猜測又出了岔子?林蘊霏道:“你瞧瞧這袋呢?”
頂着林蘊霏炯炯的目光,他拿起另一塊研究,先用手指碾了碾,又将粉湊近鼻翼嗅聞良久。
這下大夫臉色漸次變得凝重,仿佛難以抉擇:“這……殿下且容小的再看看。”
林蘊霏寬慰他說:“你不必心急,瞧好了再說。”
對方點了點頭,經過一番仔細的甄别,緩緩啟唇:“這香粉與适才的香粉大體相同,卻被加了慶霧花與荾草,慶霧花整株皆帶毒,長期嗅聞慶霧花粉甚至也會影響人的康健。而慶霧花與荾草兩者相惡,毒性愈發強烈。”
聽見“毒”字,林蘊霏心下一顫。
好半晌才尋回思緒,她一字一頓地追問:“除此之外,這兩種香是完全一樣的嗎?”
“是的。”大夫瞧見她的冷臉,将原本打算問她從何得到此香的話咽了回去。
“殿下,老夫有幾句話不得不提,這慶霧花産自千葉國,是極為稀缺之物。它雖有快速鎮靜止疼的奇效,但需要經過重重醋炮制才能弱化毒性,因此隻在宮廷内的太醫署得見。”
“老夫從醫數十年,除了在藥典上見過慶霧花,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實物,是以也拿不準……”大夫的聲音越來越低,可見遲疑。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吓着了人,林蘊霏垂眸遮擋其中冷鋒:“好,我心中有數了。你下去歇息吧,切記不要将今日見聞對外聲張。”
大夫道省得,随楹玉離開去領賞錢。
屋内恢複阒靜,林蘊霏單手抵着額頭,思忖起此事現有的線索。
所以說,淑妃就是調制了摻雜毒物的香,并且有很大可能已用在文惠帝身上,緻使他毒發昏倒。
大約是事成之後淑妃為避風頭,于是換回無毒的香。
一位宮外的大夫尚能查出此香不對勁,宮中的那群太醫為何遮遮掩掩,無有一人道出實情。
答案隻有一個,以柳院使為首的太醫署,恐皆已被林彥收買或是脅迫。
事情雖說有了眉目,可一來她得到物證的手段并不磊落,二來太醫署無法配合她的說辭,林蘊霏依然走入山窮水盡之處。
還有其他的突破口嗎?林蘊霏迫使自己沉下心來。
宮内掌管香藥的地方攏共有三處,一處是負責調香與分發的内務府,一處是儲存中藥原材的太醫署藥庫,另一處是逐漸與内務府分責的尚食局,其下有女官司藥。
而香藥與中藥材又是由外朝的戶部每年負責采買的。
追本溯源,像慶霧花這樣具有毒性的藥材,除了太醫有權使用,旁人一般是無法得到的。
淑妃是如何拿到慶霧花的,不外乎兩種可能。
一是太醫署内的人偷偷交予她的;二是原材從皇宮外流進,譬如說由能夠在宮内外行走的林彥帶入 ,但大昭素來對有毒的藥材管控嚴格,民間明令禁止流通毒藥,那麼林彥隻有可能是暗度陳倉。
太醫署這邊尚且無法排查,她能切入的隻有江瑾淞所在的戶部。
“殿下,”辦事歸來的楹玉輕叩門,“奴婢進來了。”
“進來吧,我正好有事情要交代你。”一念及此,林蘊霏來到桌案坐下,提筆在紙上寫明意圖。
将折好的信箋遞給楹玉,林蘊霏道:“找人将這信送去江府,今日休沐,務必把信送到江大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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