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白秋月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一個激靈,她模模糊糊從睡夢中醒來,聽到阿娘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以及窗外檐鈴清脆的碰撞聲。
本來還十分睡眼惺忪的她不得不硬生生的逼迫着自己從床榻上爬起來。
她都忘了多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一路上舟車勞頓,本以為到了南郡便可以好好睡覺,沒想到阿娘又一大早把她叫起來。
“有什麼事嗎阿娘?”她跪坐在床榻上揉着眼睛懶聲道。
“沒事就不能來叫你起了嗎?”徐令容親自接過下面遞上來的熱騰騰的帕子給女兒擦拭好臉,又為她穿上半袖的齊胸襦裙,接着領着下去紮發髻。
見侍女扶她穿戴整齊了之後,便把她領到内院正廳用飯,母女二人一同走在抄手遊廊上,在外人看來這本來是一副母女和樂的場景。
但在白秋月看來卻有些反常,原因有二:一是阿娘沒有繼續數落她,二是阿娘竟然親自動手給她穿衣服了。
遊廊上一時靜悄悄的,這種反常不禁讓白秋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因為她娘每次這樣反常時總會發生什麼大事。
上一次是他們一家準備南遷之時,阿娘突然依偎在阿爹懷裡掉了幾滴眼淚,那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讓白秋月幾乎震驚得愣在當場,該怎麼形容那種震驚呢,就像發現老虎突然變成了兔子一樣震驚。
那這一次又是怎麼了,難道她們又要搬回去了不成?白秋月不禁向着一旁的素紗姐姐擠眉動眼的尋求幫助,因為阿娘幾乎什麼事都和她說。
可是就連素紗也隻是為難的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把五官收回去,白秋月就感受到了身旁甩過來一劑冷飕飕的眼刀。
“白明澈,我說過多少遍,不要給我擠眉弄眼的,好好的女孩子家做這副樣子多麼有失體統。”徐令容的聲音中帶着莫大的惋惜,她壓根就想不通為什麼女兒沒有繼承她冷豔的性格,整天做出些有損氣韻的事。
原本經過昨天一晚上的輾轉反側之後她已經決定在女兒離家之前都不訓斥她了,可是還沒忍過今天一早就破了功。
見阿娘終于開口說話了,白秋月心裡松了一口氣,看來應該是她多心了,那日阿爹阿娘的争吵應該也沒什麼大事。
便拉着阿娘的胳膊笑嘻嘻道:“我想知道阿娘怎麼今日如此反常,莫不是生女兒的氣了。”
徐令容面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但轉瞬即逝,她隻是狀似無意的說起:“阿澈,你如今也大了,一應規矩也該學起來了。老是整日這樣懶懶散散的,叫旁人看輕了去。從前在老家,你不學這些我也不勉強你,可是現在我們到了南郡,便是離天子腳下更近了一步,行走坐卧都要講究。”
白秋月一聽這話就不大高興,耷拉着眉,小扇子似的眼睫低垂着。
她壓根弄不明白這次南下究竟有什麼古怪之處,讓周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變了,阿爹阿娘變了,如今就連她也要跟着變。
“就算做出這副樣子也休想讓我改變主意,從今天開始,你就跟着府裡新來的先生學習,至少要把南郡世家女子學過的東西都學一遍,以後保準用得到。”徐令容一向說一不二,做過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
從前在邺時沒看着女兒學這些一是顧忌她年紀尚輕,唯恐她壓根聽不進去。二是邺都到底多些舊交,她也不怕手中沒有适齡的好兒郎為女兒兜底。
可是現在境況大有不同了,女兒已經十二歲,再過幾年就已經要過及笄,而她們尚未在這裡站穩腳跟。
白氏一族雖說是北郡四望族之一,可是她丈夫這一支到底是旁支,雖說這麼多年靠着家族的庇佑日子也算過得去,可現在到了南郡,正是應了那句“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得從自家抓起。
整個早膳,因為上課的事,白秋月心不在焉,壓根吃不下去什麼,隻是趁阿娘沒注意時用銀著戳着面前的一碟子軟爛的鹿肉。
阿爹又不在,他好像最近總是忙得腳步沾地。本來還想趁他在時好好求個情,能不能帶上阿七一起上課,目前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要不還是開口問一問呢?白秋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阿娘,可不可以讓阿七陪我一塊,要不然我一個人和先生對坐一整天恐怕堅持不下去啊,求求你了”,她拱手作揖道。
其實她說這話沒抱多大的期望,因為根據她的經驗,阿娘在很大程度上會“哦”一聲,然後審視着她道:“你是去聽先生上課的還是去玩的”,之後再無情的拒絕她。
但是沒想到出乎意料的,阿娘沒有拒絕她,隻是叮囑她好好聽講,還有不要指使阿七做這做那的,他身上還不大好。
真是奇也怪哉,白秋月雖然高興,仍然忍不住在心裡思忖,今天這到底都是怎麼了。
但能夠和阿七一起上課的喜悅超過了心中的狐疑,她立馬撂下碗筷跑去外院找到阿七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
用過早膳,阿娘帶着素紗等一衆人親自領着她與阿七去外儀廳見教授時文的衛先生,所謂時文就是當今文人墨客編纂的雅集,白秋月知道這東西是因為她爹也曾經編纂過,她還會背其中的一些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