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宣王尚未受封,還在宮中居住,王妃的位置空懸。太後憐惜這孫女,對她也多加照拂,據說長甯這個封号就是太後所賜。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位長甯郡主竟然能和自己的女兒扯上關系。
白崇雖說接收到了夫人的眼刀,可也隻能厚着臉皮當做沒看見。
實在是他也沒料到事情會如此峰回路轉,這位長甯郡主在聽說了他家中尚有一女時便把自己征召過去問道:“白卿可否讓令愛與我一同入宮伴讀?”
這位郡主年紀也不大,應是和自己女兒一般年紀,可是言語間卻一副死水無瀾的樣子,白崇還沒來得及回話,對方便淡淡道:“即無異議,此事便敲定了,煩請白卿回去告知令愛。”
他隻能硬着頭皮把此事與夫人說了,夫人果然如他預料的一般與他大吵一架。
雖說他當日力竭入宮伴讀隻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是夫人依舊不依不饒,認為他是利欲熏心。
白崇恨不得指天發誓,把當場重演一遍,以證明真的是郡主金口玉言,自己絕對沒有主動把女兒做順水人情。
認了命的夫妻二人才開始張羅給女兒請先生教禮儀,至于為什麼不遲遲開口告訴她,還是因為他們夫妻二人太了解自己女兒的秉性了。
要是早早就開口告訴她,她非得一哭二鬧三上吊,将府中鬧得雞飛狗跳才好。倒不如拖到最後一刻告知她也好,這樣她即使心有不滿也無力回天了。
白崇斟酌着開口道:“阿澈,這幾日你聽講的感覺怎麼樣,是否勞累啊?”
“我豈止是累,簡直是要累得要死了。”白秋月往椅子上一躺,喋喋不休道:“衛老先生講課枯燥無味,可是女兒還是要坐在案前一直聽一直聽,坐得腰都要斷了,脖子都要酸死了。不過還好阿七在,也不至于無聊死了。”
徐令容看她的坐姿如此狂放不羁,便已經開始皺眉,又聽到她一直把“死”字挂在嘴上,不禁握緊了拳頭。
白崇在此時撫上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回過身接着道:“阿澈僅僅才上了幾天課就這麼抱怨,有沒有想過天下的舉子們寒窗苦讀十幾年才可能得到進入宮中面見天顔的機會。”
“所以我一直都很欽佩讀書人。”白秋月直起身誠心誠意道。
白崇不禁啞然失笑,他繼續循循善誘道:“那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隻要阿澈點頭,就可以進入本朝貴胄子弟才能入學的國子監裡,你願不願意呢?”
“雖然我是挺一心向學的,可是阿爹阿娘,就算有這種機會,我也不太願意。女子又沒有做官的機會,縱使我學得一肚子學問,還是要囿于宅院,太憋悶了。當然,更重要的是,你們不怕我到了那種地方會被刁蠻大小姐欺負嗎?”
白秋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倆,心想阿爹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被人在官場上欺負了,所以拉着自己和阿娘在這裡陪他玩過家家。
可是她四歲的時候就不做這種沒有根據的白日夢了。
徐令容被戳中了心事,伸出手在丈夫腰後狠狠掐了一把,意思是看你做的好事。
白崇強忍着疼痛還得安慰女兒道:“阿澈為什麼會這樣想呢?隻要咱們做好自己,就不會有人來欺負我們的,對不對?”
“阿爹今日好奇怪,怎麼一直在說這種不着調的話,而且我根本不可能進國子監的,所以阿爹不用這麼費心安慰我啦。”她開朗的笑道。
可是阿爹并沒有接她的話茬,隻是用一種頗為複雜的眼光看着她,那目光裡包含着愧疚,鼓勵,擔憂,期待等等等等。
于是白秋月笑到一半的嘴角僵硬了,她又看了看阿娘,發現對方也是一樣的表情,不禁不可置信的又重新問了一遍:“我是不可能進國子監的……吧?”
白崇首先看不下了,他起身拍了拍白秋月僵化的肩膀,把來龍去脈簡短的說了一遍,簡要道:“總之,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日就送你離家。”
下一秒,正廳裡傳來白秋月撕心裂肺的嚎哭“我不想去啊啊啊啊!”
阿七感到樹枝上的鴉雀好像被什麼奇怪的尖銳聲音驚動,撲棱一聲飛走了。
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挪動地方,腳下都有些發麻了,不知道小姐和老爺都說了什麼,怎麼花費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心裡還惦記着為小姐打秋千的事,可是眼見着天都要黑了。
正打算要不要動身前去正廳找小姐問問她是不是忘了這事,下一秒,一個略帶着花香的影子就和自己撞了個滿懷。
他連忙反應過來把對方緊緊摟住,正打算開口,卻聽到懷裡傳來隐隐的哭聲。
他連忙驚慌道:“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老爺責罵你了。”
白秋月緊緊抱住他沒撒手,在他懷裡哭着搖搖頭。
“那是怎麼了,你有什麼委屈慢慢講。”阿七手足無措,最後還是把手放到她背後輕輕拍了拍。
“你先……讓我……哭一會,反正做什麼都不會有用了。”白秋月哽咽着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阿七的懷裡抽出來,眼睫上還挂着大滴淚珠道:“我阿爹阿娘不要我了,他們要把我送進宮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