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都沒聲，季一橙以為盧晨安做别的事去了，抱着手機閉目養神。

大約三分鐘之後，那邊發來的卻是一個委屈巴巴的點手手黃豆表情。

【西瓜】：“？”

這一個問号好像引爆了山洪，考爆你那邊發來了更多委屈的表情，什麼小貓、小熊、小兔子都有，委屈得整張胖臉都如水波似的抖動，看得季一橙渾身起雞皮疙瘩：“盧晨安，你要說什麼就說，别惡心我。”

【考爆你】：“那我說了，你别生氣哦？”

生氣？季一橙一頭霧水，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又不是氣量很小的人，守着自己一畝三分田不願意分享，否則也不會借筆記本給盧晨安了。

【考爆你】：“要借你筆記本的人，是陸骁。”

【考爆你】：“對不起！我罪該萬死，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這個本子是你的！”

季一橙心髒漏跳了一拍，原本還昏昏沉沉的睡意瞬間散了個幹淨，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打字的手都在顫，在輸入框裡打出了一句“陸骁是誰呀？”，結果發現太假了，全年級哪有不認識陸骁的，最後猶猶豫豫，發出去一句：

【西瓜】：“真的是陸骁要的嗎？”

【考爆你】秒回：“真的，他親口問我要的。”

季一橙猶如石化，半天沒發出去一句消息，腦袋裡昏昏沉沉，像在放着一叢叢煙花。

陸骁親口要她的筆記本。

太夢幻了，季一橙不敢相信，心間小鹿亂撞，意識迷蒙。

見季一橙這邊久久沒個回應，【考爆你】那邊抛出一個重磅猜測：“你是不是喜歡陸骁啊？”

季一橙慌了手腳，迅速敲出一行“我怎麼可能喜歡他”，隻不過打出來又迅速地删掉。

前幾天睡不着的時候，季一橙在想，她在情感方面好像總喜歡撒一些無傷大雅的小謊，比如和藍馨說，自己并沒有喜歡的人之類的，但每次撒謊之後，季一橙都覺得自己又虛僞又扭捏，真正潇灑的女孩肯定不這樣，所以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十五六歲情窦初開的年紀，誰沒有個動心的對象。

承認自己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難堪的事。

何況那可是陸骁，不是什麼“普通”的男孩，他有公認好看的樣貌，毋庸置疑的好成績，這是一個在所有人心裡都無比優秀的少年。

喜歡陸骁……應該很正常吧。

季一橙自覺和盧晨安已經處成了損友，此時也根本不記得自己在本子上寫過罵陸骁是混蛋這句話，最後斟酌了一下，矜持地說：

【西瓜】：“我對他感覺還不錯，但是說不上很喜歡吧，就還行。”

發完這句話，季一橙忽然覺得自己又成長了，她真是個坦坦蕩蕩的女孩，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地承認自己對某個異性有獨特的情愫。

從此以後，她自己都要高看自己一眼了。

【考爆你】：“那你借嗎？”

【西瓜】：“借。”

那邊的盧晨安長長舒了一口氣，做出一個勝利握拳的手勢：“耶！陸骁要教我做題了！！”

盧晨安把窗口打開，朝對面那個碎花窗簾的窗口喊了聲：“喂，蘇安琪！”

對面那扇玻璃窗後，兩面碎花窗簾被用力撥開，裡面探出一張不耐煩的女孩的臉。

蘇安琪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大晚上吼毛呢你？”

“下次月考，我要超你起碼十分，賭不賭。”盧晨安勝券在握。

“？”蘇安琪嘴角一抽一抽地冷笑，“又在這做春秋大夢？姐不會讓你得逞。”

當天晚上，一醫院職工家屬大院裡，兩扇相對的窗口一直燈火通明到淩晨。

……

陸骁終于拿到了這個本子的借閱權。

季一橙的字很好看，并不是那種方方正正的正楷，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字體，介于瘦金體和正楷之間，飄逸又不失形态，和陸骁想象中的字體不太一樣。

陸骁一邊翻閱，一邊抄寫，很快發現季一橙本子上的東西他連見都沒見過。

什麼達摩克利斯劍的典故，莫裡斯的名言，淨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素材，合理用在作文裡确實很出彩。

陸骁拿着季一橙的範文又看了看，這些華麗的辭藻她用得很自然，沒有堆砌的感覺，就是思動筆随，水到渠成，剛好用上這一句的那種自信和從容。

怪不得季一橙當時拿下了全市聯考的第一個作文滿分。

陸骁抄完她的摘抄本之後，感覺自己體内的某個關竅都通透了不少，這個本子還真的有點說法。

他翻回扉頁，那一句鮮紅的“我讨厭死陸骁這混蛋了”映入眼簾，陸骁滞了滞，第一次開始回想以前的事。

可無論他怎麼搜腸刮肚，也不記得自己和季一橙究竟有過什麼過節，他到底做過什麼對不起蘋果姑娘的事，讓人家記恨到現在。

晚風吹進教室，帶來一絲纾解燥熱的涼意，夾雜着某種不知名花朵的香味，微微地甜。

鬼使神差地，陸骁在那句話下面貼上了一張便利貼，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了三個字：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