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務室裡。
季一橙坐在鐵椅子上,額頭貼了一塊菱形的紗布,正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校醫正在給季一橙包紮她的手掌。
這是個約莫五十歲的男醫生,面相和藹,他給季一橙清洗傷口的時候很小心,很輕,但是塗上碘伏的那一刻季一橙還是忍不住直抽氣。
陸骁說:“嚴重嗎?”
“沒多大事,”校醫語氣平和,“就是擦傷的面積稍微有點大,這幾天不能碰水。”
季一橙聽到不能碰水,急得不行:“可是我要洗澡怎麼辦?”
校醫對季一橙很耐心:“可以讓舍友用濕毛巾幫你擦擦身體,要是碰水化膿了就麻煩了。”
季一橙比較在意自己額頭上的那塊傷,猶豫了兩息,細聲問:“醫生,我的臉上會留疤嗎?”
“這個要看你是不是疤痕體質……”
旁邊,陸骁倚在鐵皮藥品櫃上,安靜地聽着校醫和她說話,不自覺打量起眼前端坐的女孩來。
少女皮膚白皙,她的耳朵很漂亮,輪廓精緻,耳垂飽滿圓潤,透着微微的粉紅色。有幾縷發絲被挽到耳後根,襯得她膚色更白。
和當時他在進步之星上看到的照片已經有了些差距,她頭發長了許多,用一根帶着橙子片裝飾的皮筋束起高高的馬尾。
那枚小小的亞克力橙子片,顔色鮮亮,有着硬糖的色澤,嵌在少女的黑發之間,奪目得可以。
陸骁看着,沒來由地覺得那是有香味的,應該是又酸又甜,還帶着點生澀的味道。
校醫在給季一橙科普疤痕的形成過程,季一橙聽得心驚膽戰,想到額頭上可能會留疤,難過得不行,眼淚都快掉下來,校醫隻好又安慰她:
“疤痕這個事情先不用擔心,建議最近别吃含醬油比較多的食物,攝入醬油過多,可能會色素沉着。”
“嗯。”季一橙應得很小聲。
男校醫考慮到季一橙身上擦傷比較多,給她一個個點明都是哪裡有傷,叫舍友給她擦身體的時候盡量避開這些地方。
季一橙感覺很尴尬,陸骁就在旁邊,卻要聽着關于什麼“洗澡”“擦身體”之類的話,感覺很難堪,臉頰又不争氣地燒紅了。
校醫看季一橙兩頰泛紅,這時候又是流感盛行期,懷疑她發燒:“是不是有點發熱?量個體溫吧。”
陸骁聽見“發熱”兩個字,眼神挪回來。
怎麼又變成蘋果姑娘了,他心想。
季一橙感受到陸骁在看她的臉,不敢說自己是因為尴尬和害羞臉才那麼紅,于是順從地接過一隻溫度計夾在腋下開始測起體溫來。
校醫轉頭去處理其他事去了,小小的診室裡就剩下兩個人。
季一橙一直低着頭,恨不得把頭縮到領子裡去,又不好意思把陸骁晾在一邊,多多少少想和他說點話。
隻是這一擡頭,季一橙驚訝地發現陸骁領子上已經沾上了自己的血,琴州附中的校服是POLO衫的樣式,潔白的領子上橫貫兩道深藍色線條,她的血就蹭在那些線條上,非常顯眼。
季一橙趕緊說:“你的領子被我弄髒了,對不起,要不要我幫你洗幹淨?”
剛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什麼不知廉恥的話,趕緊又補充,“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骁才意識到,垂眼看了看領口,沒覺得是什麼大事:“沒關系的。”
季一橙無法想象陸骁待會兒帶着領口的血漬回到班級會是什麼景象,還是過意不去:“我班裡有便攜的香皂片,待會我給你一些,應該可以洗掉。”
“還有兩個小時就放學了,回家讓阿姨洗就好。”陸骁說。
他的聲音很沉靜,有種和同齡人區分開來的寡淡,這種意懶情疏的感覺,季一橙甚至覺得自己小學一年級就隐隐約約從陸骁身上感受過。
他說“回家讓阿姨洗”,季一橙才意識到陸骁和自己不一樣,原來人家是走讀生,每天都可以回家的。
季一橙那時候太緊張,都沒注意到“阿姨”這兩個字是保姆的意思,她是普通家庭,對這些沒有概念,以為就是家裡來暫住的親戚之類的,連連點頭說:“好。”
氣氛重新沉寂下來,季一橙低着頭,不安地磨蹭着手掌包紮紗布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又擡頭說:“謝謝你背我來校醫室。”
他答得不緊不慢:“沒事,你借摘抄本給我,我還沒來得及當面謝謝你。”
這就是還了人情的意思。
明明是道謝的話,但季一橙卻聽不出情感的起伏,隻覺得他說話很有藝術,很平和,像是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脆弱的自尊心。
可季一橙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咬着嘴唇,剛想說點什麼,外頭就急吼吼地闖進來兩個人。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一個是盧晨安,另一個季一橙不認識。
盧晨安破門而入,看見季一橙雙手纏着厚厚的紗布,臉上也包紮了,驚得喊出聲:“這怎麼搞成這樣?嚴不嚴重?要不要去醫院?啊?”
季一橙原本想說她沒什麼事,卻看見盧晨安的領口也有污漬,一看見那熟悉的淺綠色斑點,就知道盧晨安肯定又是吃綠色心情弄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