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下午。地面比床闆硬多了,霍眉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酸疼。找到院子裡的水龍頭接了一桶水,卻找不到能點爐子的火柴,隻能抱着桶喝了幾口。生水裡漂浮着不明白色微粒,有股魚腥味兒。
她将桶搬回柴房。席玉麟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呆呆地坐着。
他長得漂亮,很漂亮。臉龐消瘦,鼻骨高而薄,眼尾微微上翹,一副沒福氣又實在受了上天幾分垂憐的美人貌。縱使妝容滑稽地糊成一團,也難掩清麗之姿。年紀明顯是很小,再加上這副樣貌,實在很難叫人把他當男人。
霍眉開口道:“你......”
席玉麟不知從哪個口袋裡摸出個珠钗,照着脖子粗暴地捅了兩下。好在手上沒力氣,窟窿不深;血珠一串一串地往外蹦,卻不至于發展成噴湧的地步。霍眉看傻眼了,見他還抓着那個珠钗打算再來幾下,立刻當胸一腳,把人踢得滾了半圈;自己則撿起那支看上去還算精緻的珠钗,悄悄收入袖中。
“神撮撮的搞啥子?老子救你一命,不要不識擡舉。”
他面無表情地閉上眼睛。
“要喝水自己爬起來喝,要吃東西,不給你吃。”說罷霍眉掏出一個馍馍自己靠在一邊啃起來,吃完後,接了桶水将旗袍和皮箱裡幾件衣服一并洗了曬出去;又找了個空房,拿毛巾蘸水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這才清清爽爽地回到柴房。
席玉麟好像又暈過去了,血液把衣服上襟染紅了一半,還在細細地往外湧。霍眉歎了口氣,從他身上撕了一塊布下來、給他按壓到止血,然後兩巴掌把人打醒,用手舀起水往他嘴裡灌。再不吞咽就要被嗆死了,他的喉頭隻得滾動兩下,睫毛也跟着顫抖。
“長得好乖哦,”霍眉道,“你要是來我們怡樂——”
“還嫌我不夠賤?”
她幾乎要嗤笑出聲了。裝什麼貞潔烈男,戲子私下裡是做什麼工作的,誰還不知道?況且她又是做什麼工作的?“都是下九流,外人面前裝裝可以,别把自己裝感動了哈。”
席玉麟眼神空洞,懶得理她,旦總歸是坐起來自己又舀了口水喝。她瞅着他,心裡不痛快,嘴上就不願意饒過此人:“喝口水還要人哄着,你說你這副小婆娘的樣子......”
“閉嘴!”他忍無可忍地吼道,“閉嘴,你又算什麼東西?”
腳步聲突然停在了門口,然後吱呀一聲推開了門。兩人剛才吼得正大聲,都沒及時覺察到,霍眉立刻翻到柴堆後面去了;席玉麟行動不便,隻得扶着牆站起來,不敢看那人,輕聲道:“長官。”
其實不是什麼長官,隻是個普通小兵而已,拿着杆中正式步槍。
“見着我打火機沒?”他問,“昨兒來過一次,打火機丢了。”
“沒有。”
士兵一腳踢在他腿上,“那你還傻站着?”
他立刻趴下來四處翻找。士兵用靴子踢着地面上散落的細柴火,眼見着就要走到霍眉的藏身之處了,席玉麟矮着身子跑過來問:“是什麼樣式兒的?銅的還是鋁的?方的還是圓的?”
“銅的,方的,你他媽看到就知道了。”
“是,給你搬個凳子在外面坐着吧?裡面熱,我替你仔細找。”
士兵一轉身,槍托掃倒了一片碼高的柴火牆。霍眉猝不及防和他對視上了,心髒停了半秒,連忙擠出個哀求的笑容,“長官......”
這士兵單純是出來找打火機的,馬上要換他的班了,應該立刻回營才是。偶然見着個水靈靈、白裡透紅的大姑娘,又有點起心思,又記挂着換班,猶豫着下不了決心。碰巧這時席玉麟跑回來了,将小巧的銅制打火機還有一枚銀元一并塞進他腰包裡,同時将人輕輕往外推,“再替你叫一輛車?這裡離軍營很有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