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奇文所指,對頭便算作太學的祭酒、司業。”
陸美不滿道:“怎麼師生裡頭先打起來。”
太學,這是了得、了不得的地方。
昔有太學王鹹舉幡,而救鮑宣,後有太學陳東言事,請誅六賊,陳藩李膺直谏,亦是太學生雲集景從。
何懼矣。
何往矣。
祭酒才怕矣。
何謂兩個太學,一個是女學生及一衆力挺她的太學生的太學,秉學子赤膽正誠、無不敢言,持書生青袍意氣、不肯違心;一個便是汲汲有司的太學。
陸美道:“了不得,那幾隻猴子是一定會去的。”
打個太學裡一系管事的官而已,好友必是沖鋒在最前面。
他聽得心癢,又想要回去看看情況,和陛下商量商量,若是把陛下拉太學生船上,豈不美哉。
話音裡露出來,謝遐便笑:“你若要回去,從北疆走倒比從江城更便宜,我叫人送你。”
她又道:“不過此事還須問一問陸真,我若送你回去夾雜進太學生的事,隻怕她怪我。”
陸美搖頭擺手:“嗐呀,這怎麼是夾雜進去,我是回去跟陛下撒個嬌罷了。”
萬一京裡挺亂,他便找找陛下,把那一衆狐朋狗友撈出來。
不能寫信,太恃寵而驕。還是須當面撒嬌去。陸美想得十分得體。
蘇雲卿在一旁看他三兩句話竟要定日程,不由道:“哪有半路丢下主人家回京的。”
陸美把飛揚的眉眼收回來,雙手捧着茶杯,點頭:“也是,也是,在這裡刮了幾日風,把幫主姨姨忘下了。”
若是在江城,他且一時半刻不舍得走,這小破城嘛,也就殺豬……他也看不得殺豬,好不忍心!
住得又離幫主遠,不能時時尋她說話。
銷金窟日漸挂上過年的打扮,陸小郎君萬事不萦于心的,也不免計算日程。
——陸真問他們還野不野回來,是不是暫停一刻,過了年接着再野。
于是此刻陸美小聲跟蘇雲卿商量:“我先回一趟,哥哥陪着幫主?”
陸美回去,蘇雲卿不回去,噫,他二人雖不曉得所謂贖人共識,竟也歪打正着,留個「人質」。
蘇雲卿無語地看弟弟:“你和幫主說去。”
謝郡主在一旁看得可樂,道:“想回去見陛下就回吧,用不了幾日。”
她可以送。
再說,若是讓陸美跑陛下處替太學生說話……
好得很,殺雞自當用牛刀。
來人,上陸美。
于是二人和謝遐約好,待他們知會過幫主,由謝遐出一隊人送陸美回京。
正好謝郡主要派人給各處送年禮。——她本不費心這個,但今年須去表妹夫家擺一擺郡主的排場。
至于蘇雲卿,仍和幫主一處。
二人回銷金窟的路上,陸美手肘推推他兄長:“哥,你幫我說啊。”
蘇雲卿收回胳膊:“嗯。”
陸美欣喜,嗐呀丢臉的事情哥哥頂上。
兩個自有主意的小郎君回到住處,一看幫主處亮着燈,便帶着酒樓裡另買的點心去尋她。
走進去,恰見江湖女郎擺開陣勢在寫墨筆大字。
——一幫之頭目分到的新活:給銷金窟題個匾額。
桃花林可以不要,筆墨但請留下。
這也是俗氣做法,頭目麼,混出點地位,就等着四處被邀題句寫匾罷。
好在女郎筆墨在行,不會落得「軟筆無力、四處蓋章、描紅當字、殊無風骨」,丢人丢它個千年百年。
蘇雲卿看過去,地上已經橫七豎八曬了幾張。
寫的是篆書,從頭辨認,乃是:「河聲嶽色,劍膽琴心」。
筆力潇灑自如,斡轉磊落輕快。
幫主見他們回來,招呼道:“呀,能寫字的又來了一對。”
她手上巨筆正豪邁拖下一捺,擱筆,收工。
見蘇雲卿和陸美低頭看地上的,忙伸手收拾起,随手一抟:“這幾張暖手用,不怎樣。”
寫字也得熱身暖手,尤其這北方大冷天。
她指了指案上的那張成品:一會兒交上去的作業在這裡。
雖然,作品亦往往不如草稿筆法自然。
蘇雲卿笑着去看案上的,陸美卻跑過來,撈起被扔的紙團:“這麼好的字居然抟掉了嗎!”
小螃蟹寶貝地解開撫平,“給我行不行?”
女郎當然肯,又拉過他看案上的:“那個尋常,你看這個好玩。”
是好玩。
兄弟二人看去,好大兩個字。刻到匾上很配銷金窟大門,寓意也好,盡顯寫者心意。
這二字用的漢隸,極好認的,乃是——
「錢來」!
多配這地方的幾個主家。
幾人笑鬧過,說起正事兒,蘇雲卿替弟弟周全,将中途落跑回家探親敷衍成仗義相助入宮斡旋,解釋了一番原委,說得他自己也要臉紅尴尬。
陸小美在邊上嘿嘿笑着蹭桌沿。
幫主卻很好說話,她想了一想陸美摻合進太學的風險,料想無礙,又聽聞謝遐派人同行,便道:“那雲卿也回去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