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錦泗沉聲道:“阿娘,勞煩您先出去一下吧。”
阿娘停下抽泣,無力地拍了拍錦泗的肩頭,哽咽道:“小四,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我求你,讓老頭子回來,好嗎?”
錦泗紅着眼,半晌,才出聲說道:“好。”
阿娘笑了笑,淚挂在嘴角,欲下不下。
吱呀——
門緩緩掩上。
阿爺抱着頭,不停地搖着自己的腦袋,嘴裡胡亂說着什麼白袍。
錦泗站起身,退開一步,雙手交疊,沖阿爺深深鞠了一躬。
她躬着腰,低低道:“我必會負責,今日所作所為,所出後果,我一人承擔。阿爺,錦泗對不住您,也對不住阿娘。我向您二老承諾,天泉,我護下了。”
阿爺聽不進去身邊的人說了什麼,隻是無意識地哼哼,像是應聲。
錦泗再睜開眼時,眼睛變成了紅色,她伸出右手,并指一劃,左手的手掌上立刻出現了一道口子,鮮血從裡面直直湧出。
錦泗握拳,血從指縫中緩緩流出,嘴裡喃喃說道:“以我之名,化彼之身。鮮血作引,靈魂為祭。”
話音落下,一道血網立刻在錦泗腳下形成,迸發出欲滴的紅光,手中的血滴落在血網中,豎起一道道紅色屏障,将二人包裹其中。
阿爺焦躁的情緒莫名安撫下來,不受控地閉上眼。
錦泗伸出左手,将沾血的手指觸上阿爺的額心,閉上眼。
一道紅線從錦泗手中蔓延到阿爺的大腦中,絲絲縷縷,連接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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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把他們怎麼了?!”阿娘怒吼道。
帶頭人大笑了會兒,不可思議道:“你們是不識字嗎?白紙黑字還不夠清楚嗎?”
阿爺緊緊擰着眉,臉色很不好看。
帶頭人看他們這倔強的模樣,冷哼了聲。
“我不喜歡你們的表情,你們作為我的合作夥伴,最好配合點,”他提了提手中的刀,飯桌上的幾位壯漢見狀也放下了手裡的飯菜,戳了戳刀,金屬的聲音乒鈴乓啷響着,“畢竟,我也可以選擇不聽你們的意見。”
阿爺的手垂在腿邊,劇烈地顫抖着,他知道敵不過這幾人,隻能拖延時間,等着小花和小百來,說不定還有希望。
帶頭人看出他們的意圖,無奈地笑了聲,“我不是說那倆道侶被我夥伴招待着嗎,你們怎麼還不信呢?”
“帶我們去。”阿娘厲聲道。
帶頭人微微露出怒意,他不理解為什麼這兩個人死到臨頭,不求着自己放過他們,反而為了兩個小毛孩,頂撞自己,他眯了眯眼,“你不怕觸怒我,我殺了你嗎?”
阿娘梗起脖子,“我一條老命,活得比你還久,你要殺便殺了,反正我不稀罕。”
騙人的,其實她很稀罕,她稀罕的要命。小花剛嫁出去沒幾天,從她回村後,自己還沒好好看過她,仿佛上一次靠近她,還是那個深夜,她教小花繡稻草人,說“這是我最後教你的”。
其實是騙人的,她還有很多想教小花的,這小孩子,還沒長大呢,自己怎麼舍得不多教教她?
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便是時間了。
隻是眼下她不能表現出來,不能讓這夥強盜看出自己很在意性命,否則越會被他們抓住把柄,用來威脅村裡人。
那人果然如阿娘所料,沒有執着于取她性命,他把阿娘和阿爺捆住,将他們帶去了柿子村。
在去的路上,阿娘無數次地祈禱,他們是安全的,一切隻不過是那人的恐吓。
但是這個念頭,在到柿子村門口的那一刻,便破碎了。
村子裡足夠血腥,血腥到他們就是不踏進去,都能聞到濃濃的血味。
阿娘和阿爺一同愣住,然後在回過神的那一瞬間,猛地掙紮起來,嘶吼着朝裡撲去。
帶頭人喜歡看他們痛苦的樣子,見狀也不為難,順從地松了手,放了他們。
“小花!小花!!”
“小百!”
二人發了瘋般地在滿地的屍體裡尋找,最後在中央處找到了小花和小百,他們緊緊牽着手,小花安靜地閉着眼,小百一向溫和的眼睛睜着,像要抒發強烈的情緒,難得沒有安詳地閉上。
阿娘看到小花的那一刻,本來啜泣的嗓子突然失了聲,雙手虛虛地抱起,裹緊,嘴巴張着,眼淚洶湧地流出,即便發不出聲音,也很難聽不到她失聲的怒吼。
阿爺粗糙的顫抖着的手撫下了小百的眼皮,然後慢慢從背後抱着阿娘,明明自己也很痛苦,痛苦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還是記得安撫她,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肩膀,輕輕地撫摸。
幾位壯漢到底不是真的慣犯,一下子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心裡本就有些不适,再看兩位年過半百的人家這麼撕心裂肺,第一次感到猶豫。
有一人看不下去,遲疑地開口問道:“我們能走了嗎?”聲音微抖。
“走什麼,既然人都已經沒了,就要做幹淨。”帶頭人幽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抱着女孩痛苦的大娘,冷着聲道:“對不住了,大娘。”
他舉起一把長刀,直直揮下,阿爺見狀立馬從身後挪到身前,用駝着的後背擋住攻擊。
那道猛烈的攻擊沒有落下,而是停在阿爺背上半米處,在空中停留了會兒,緊接着被猛地揮開,那人被這股力道反彈得往後退了數米,最後還是沒把握住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阿娘和阿爺擡起頭,一位白袍人出現在視野中,那人對剛剛要殺他們的人說了句,“我會處理他們。”然後便走到他們身前。
阿娘緊緊護住懷中的小花,阿爺則護住她們,死死盯着來人。
白袍人右手伸出,一道藍光出現在阿爺阿娘的眉心,他沉聲道:“我作為你們的長老,要求你們世代守護秘密之門,除我以外,任何人不得擅闖。從此,你們族便改名為……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