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樸的府苑立于鬧市間,四角屋檐挂着古銅風鈴,一搖一曳,叮鈴作響,不似四處喧鬧,反而盡顯靜穆。
赤色漆面大門緩緩打開,迎進一人方又徐徐掩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寬闊的庭院,曦光從兩側長廊上形狀各異的窗格裡穿過,照在四周的花草上,古典端莊的老院也就不自覺添了一分不甚莊重的繁茂。
走過一曲一折的長廊,便踏進了庭院中心處的正廳,頂上的匾額用刀刻着四個大字:筆底煙霞。
照理說世家大族的匾額多由金箔而成,這幅匾額卻是從裡到外皆用原木所制,除了那四個字,再無其他看點,唯一引人注意的,便是它那朽木般的細微裂縫。
一襲白衣輕輕擦過門檻,與内院走出的人正好相遇。
“急匆匆喚我來,家中發生了何事?”
走出的女子五官小巧精緻,束着發髻,步搖垂下的珍珠随着她走近的動作一搖一擺。她面泛薄紅,音色綿軟,“言淮,好久不見。”
“沈音?”言淮這才發現對面的人不是他母親,他作了個揖,“抱歉,我方才沒看清人便問話,實在不妥。”
沈音捂着嘴,打趣他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正經?我們一同長大,還講這些虛禮做什麼。”
言淮直起身,正要詢問母親所在何處,便聽見一道婉轉的聲音:“我若不喚你,你要何時才肯回家啊?”
話音落罷,一位女子便接着走了出來,看得出來,她有點年紀,但養護得當,氣色紅潤,不難看出她年輕時的貌美。
言母終于看到了自家兒子,一激動便雙手一張,想跟他來個擁抱。
言淮面對自家尚且如少女般幼稚的母親,百般無奈,隻好後退一步,道:“母親,還請您注意禮儀。”
言母啧了一聲,嗔怪了他幾句,便在正廳的主位坐下了,還帶着沈音坐在一旁。
言淮看二人坐下,才在另一側坐下,等着母親發話。
沈音擡頭看了眼對面的言淮,臉越發紅了幾分。
“聽說你最近在幫官府辦案?”言母一旦談起正事,還真有些當家主母的氣勢。
言淮自是知道這些日不見人影,家裡人恐怕早就将他的行蹤調查得一幹二淨,也就直言道:“是。”
“可國主說最近沒給你安排任務啊?你也從不與官府接觸,這次怎麼去查案了?還一去好幾天,心裡有沒有我們這個家了。”
言淮正想着趁此機會将阿泗介紹給母親,轉念一想,阿泗從未答應過他,也不知願不願意被他家裡知曉。
要不要慢慢來呢?
聽說,女子都會為了見夫家發愁。
而且,他們雖然親過了,但阿泗從未說過喜歡他……
言淮思索着,沈音見他不說話,以為是這問題為難了他,她也理解人要有自己的小秘密,便率先開口替他解圍道:“先前言淮陪我去寺廟上香,恰好遇到官府的人,許是那時有了交集,這才找他幫忙的吧。”
言母一臉迷惑,“這經曆怎麼跟他父親一樣?”
“……”
還不等沈音想出辯詞,言母又發現了一個點,“而且,國主都沒發話,辦案何時需要他一個書生幫忙了?”
說這話時,言母看向言淮,一臉“你不說我們就這麼耗着”的神情。
言淮無法,隻好順着沈音的話道:“确實是跟官府的幾位成了朋友,他們需要我提點建議,這幾日不在家也是因為案件實在有點複雜。”
言淮心想,他總不能說,這個時空本就是虛假的,所以還是辦案更為緊要吧?
言母一臉不信,但言淮若想瞞她,她又豈會撬得動他的嘴?反正人已經平安回來了,還是正事更為重要。
“我叫你回來也不是為了問你,而是另一件大事。”
言淮正色,眉毛輕輕皺起,“您說。”
沈音見言母看來,笑得嬌羞,隻好将手捂住嘴角,才不至于失了得體。
言淮順着母親的視線向沈音看去,隐隐約約意識到什麼。
“我是想着,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言母眉開眼笑,慢悠悠道:“音兒是我看着長大的,性格為人都不錯,從小你也隻與她親近,不如……”
“不可。”
沈音聞言,怔愣看向言淮,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言母冷下聲,“你說什麼。”
“我說,”言淮眼神冷下來,涼涼道:“不可。”
沈音一眨不眨地盯着言淮,多年未見,他與少年時一樣好看,但更多了點男人的沉穩和英氣,即便今日匆匆一面,也不難看出,他成長得很好,無論是長相氣質,還是秉性。
言淮會有多優秀,這些都在她的預料之内,她甚至為他太過優秀而感到害怕,怕他身邊有了新的人,怕他忘了自己,不過今日前來,姨娘跟她說言淮這幾年還是孤身一人,她這才放心了點。
可現在,她看着言淮從未擺過的臉色,恍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年。
她細巧的眉毛擰起,一向綿軟的聲音也不禁有點顫抖,“……為何?”
言淮垂下眼,在他心裡,沈音是他母親朋友的女兒,他們因為雙方母親的交情才有了聯系,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與她交談。
經此一遭他倒是看出來了,家中根本沒發生什麼大事,隻是他母親哄他回來娶親罷了。
即便言淮眼下有萬般情緒,可他也知道,母親還不知道錦泗的存在,安排他親事也是情有可原,他不打算向她們發脾氣。
沈音本以為可以等到言淮正當的理由,怎知言淮隻是淡淡地回了句:“我對沈音沒有兒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