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燈火明亮,襯得暗淡的彎月越發令人心碎。
屋裡熏着檀香,謝檀弈在處理政務,候在身旁的隻有崔内侍一人。
謝靜姝蹑手蹑腳地走近些,沖發現她的崔内侍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猛然撲上去,蒙住皇兄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不得不說謝靜姝有時候是個非常無聊的人,但謝檀弈總是對她的無聊行徑萬分縱容。
“大概是隻小豬吧。”
“不對,不對。”
“是隻小兔子?”
“還是不對。”
“那肯定是隻小花豹了。”
“是瑛瑛呀!”
謝靜姝松開蒙住皇兄眼睛的手,咯咯笑着蹦開,乖巧地坐到一旁的月牙凳上。
陸昭這個狗東西就不會配合她。每次蒙住陸昭眼睛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時,陸昭的手都會向後一勾,像擒賊似的将她束在懷裡,有時候還會攔腰把她抱起來,聲稱不向将軍求饒就不放你下來。
哼,她才不會慣着他。不放你就一直抱着呗,反正累的不是我。于是她笑眯眯地用雙手直接勾住他的脖子,意思就是要跟他犟到底。有次他們整整犟了一下午,連晚飯都沒吃。最後還是她說自己要上茅廁,陸昭才順着台階往下爬。人有三急,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強迫!
謝檀弈看過來,少女的臉紅撲撲的,口脂淩亂,看上去像是才做過一些令人浮想聯翩的事。青年眸中的光瞬間暗淡下去,變得皮笑肉不笑。
他伸出手背,輕輕貼住少女的臉頰,“好燙,可是染了風寒?”
皇兄的手背有些涼,冰得謝靜姝不由往旁邊縮了縮。
“唔……”謝靜姝眼珠轉了轉,随即用力咳了一陣,虛弱道,“咳咳咳,路上風是有點大。”
她現在忽的不敢說自己是因為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而燥熱不已。
“真可憐啊,下次記得坐軟轎,這樣路上才不會被不知從哪兒來的冷風吹。”謝檀弈輕輕将她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青年霧蒙蒙的眸中神色複雜,似是對皇妹的憐愛,但又像裝着别的東西,讓人覺得危機四伏。
謝靜姝心跳得更快了,莫名緊張不已,仿佛有一條纏住腳踝的毒舌正對着她吐信子。
“崔安,讓膳房的人熬碗桂棗姜湯送過來,少放紅糖多放姜。”謝檀弈命令道。
“不許去。”謝靜姝急道。
聽到公主這麼說,崔内侍也不知該不該去,隻好請示太子。
“哥哥……”謝靜姝輕輕扯着皇兄衣袖撒嬌,“瑛瑛不愛喝姜湯,辣。”
“可是你方才受了涼,還咳得很厲害。”
“我……”謝靜姝抿了抿唇,内心好一番掙紮,最終還是妥協,“好吧,就小半碗。”
得太子眼神示意,崔内侍這才退出去。現在室内隻剩下兄妹二人了。
燭火搖曳,爐中生出袅袅香煙。周圍安靜得隻能聽見翻書的聲音。
謝靜姝托腮看着皇兄在折子上勾勾畫畫,冷不丁問:“皇兄,你說,男歡女愛是什麼意思呀?”
提筆的手忽的一頓,謝檀弈不急不緩道:
“男歡女愛指的是男女間互相傾慕的感情。不過有詩雲:男歡智傾愚,女愛衰避妍。意思是,男人若是沉溺在愛情裡就會變得愚蠢,女人若是沉溺愛情中美麗的容顔就會衰敗。又有詩雲: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意思是男子耽于情愛尚能從中抽身,但女子愛念男子入骨,隻會蹉跎歲月不得解脫。也許正是因為女子不可說也,所以才會在愚蠢的情愛中消磨紅顔罷。”
一番話字字珠玑,謝靜姝吓得臉都白了,一時半張着嘴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皇兄忽然轉頭看她,“瑛瑛還想問什麼?”
謝靜姝睜着大大的眼睛瘋狂搖頭。
桂棗姜湯很快端上來,深紅的湯汁上浮着幾顆棗,能聞到熱氣騰騰的,生姜的辣味。
做足心理準備,正要喝,卻被皇兄叫停。
謝檀弈一隻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拿着用溫水浸濕擰幹的絹帕,一點點在她唇上擦拭。濃郁的檀香正在将她全面侵占。
“你個小饞貓,在外面偷吃了東西,連嘴都舍不得擦。”
青年分明在笑,連聲音都如春風般溫柔,可謝靜姝聽着卻覺得窘迫。這跟在大街上被人扒了衣裳有什麼區别?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垂着眸子忍不住想往後縮,可是根本躲不掉,皇兄步步緊逼,幫她把嘴擦得非常幹淨。
崔内侍見狀連忙退出去,若是沒有傳召,今夜他是不會進來的。
等少女唇上的口脂全部擦拭幹淨,露出原生的粉嫩時,謝檀弈才丢開絹帕,将那碗熱氣騰騰的桂棗姜湯推過來,極盡溫柔道:“喝吧。”
謝靜姝這下也不嫌姜湯辣了,咕噜咕噜喝了個幹淨。她邊喝邊琢磨,皇兄是不是已經猜出來今晚她跟陸昭的事了。既然已經猜出來了為什麼不說呢?還是說,她想多了,皇兄沒猜出來。
皇兄好像不太喜歡昭哥哥的樣子……
亂亂亂!
一碗姜湯入腹,謝靜姝後背直飙汗,渾身發熱,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豔紅如血,因而顯得更加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