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包括宋經恒在内的很多畫家來說,入選一次全國美術作品展覽就是他們畢生的奮鬥目标。畢竟是國内最高規格的畫展,哪怕隻得到銅獎,也能給自己鍍層金,身價暴漲。
顧懷翡參選的目的卻不在此。
她沒有像很多金獎得主那樣賣掉這幅畫,以換取不菲的報酬。
也沒有帶着這幅畫去各省市頂級畫廊展出,來宣傳自己。
宋宛熠沒有查到任何相關的資訊,似乎這幅畫在全國美展上驚鴻一瞥後,就消失在了大衆的視線中。
她把畫藏在了工作室裡,靜靜地懸在高窗明鏡下,每當路過大畫室,宋宛熠不由自主地就會被它的恢弘燦爛吸引。
宋宛熠隐隐有種感覺,這幅畫對顧懷翡一定非常重要,擁有外人不知曉的特殊意義。
困意漸漸湧上來,宋宛熠關掉屏幕,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然後戴上眼罩,準備睡個午覺補眠。
黑暗中思緒飄飛。
她知道還有一個人自己沒去搜索。
……霍可琳。
早些年大衆思想還十分傳統封閉,隻有藝術圈氣氛稍微寬松,取向相對來說比較自由。
顧懷翡比她大六歲,以前有過前任再正常不過。
聽名字讀音,前任應該是位女生,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但宋宛熠心裡酸酸漲漲的,下意識地抵觸這個名字,不想去了解。
不想知道,這麼溫柔的顧懷翡,曾經被怎樣不公平地對待過。
宋宛熠側躺在被窩裡,彎起身子,手抱着膝蓋,整個人蜷起來,像一朵又柔軟又脆弱的雲。
隻是閃現了一下顧懷翡曾經被傷害過的念頭,她就心疼得不行。
什麼山莊,什麼金屋藏嬌,真也好假也好,她都不在意。
她隻知道,顧懷翡不該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放棄。
她應該被尊重、被珍視、被同樣充滿愛意地回饋着。
她也隻是個女孩子。
雨漸漸小了,細雨如絲輕輕拍打在玻璃窗上,交織成安靜的催眠曲。
宋宛熠這一覺直接睡到傍晚,中途夢到顧懷翡穿着單薄的長裙,孤獨地站在雨中。想走過去幫她披上大衣,再給她一個擁抱,卻像是被魇住了,怎麼都動不了。
顧懷翡臉上是平靜而禮貌的笑意,她連疏遠别人的時候都滿帶溫柔。
宋宛熠在夢裡想,不要這樣對着我笑。
不要給我這種決絕的溫柔。
顧懷翡站在原地,沒有動,無形中卻有一股力量,将她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宋宛熠奮力掙脫,朝着隐在朦胧微雨中的那抹克萊因藍喊道:“姐姐!”
然後便驚醒了。
胸口劇烈起伏,急促地呼吸,等神志從夢中抽離,宋宛熠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拉開門跑了出去。
走廊另一邊,主卧門扉緊閉,裡面安安靜靜沒有丁點響動,宋宛熠屈指在門上扣了兩下:“姐姐。”
沒人回應。
她又往樓下跑,拖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又急又響的噔噔聲,鐘點阿姨聞聲揮着鍋鏟從廚房走出來瞧。
大畫室是空的,會客廳也沒人在,宋宛熠的視線逡巡過每一處角落。
鐘點阿姨看明白她在找人,主動說:“懷翡有事出門了,留話說不用等她吃晚飯,要很晚才回來。”
原來是出去了。
夢裡的預感不是假的,她真的回避自己到這種程度。
宋宛熠點點頭,心情低落,沒跟阿姨多說什麼,便坐進會客廳的沙發裡發呆。
不久前,就在這張沙發,她跟顧懷翡并肩坐在一起,看電腦裡顧懷翡十二歲的生日錄像。
那個時候,顧懷翡親密地撫摸自己的唇角,讓自己喊她姐姐。
而現在,她主動跟自己劃開了安全距離。
我沒有答應,單方面的決定就不算數,宋宛熠對自己說。
宋宛熠抱着本醫學期刊窩在沙發上,一直看,一直等。
等到天色黑透,等到鐘點阿姨離開,等到她不知不覺地睡着。
等到街道瘦落而空曠,顧懷翡才帶着一身荒寂的月光,從玄關走進來。
會客廳沒開吊燈,隻靜靜地亮着沙發旁的落地燈。
宋宛熠蜷在沙發裡,黑色的長發披在淺色亞麻布的扶手上,可能覺得冷,雙臂無意識地環抱着自己。
醫學雜志掉在地毯上,封面朝下,翻開的内容裡印刷着複雜的解剖圖。
顧懷翡悄聲走過去,撿起雜志放到茶幾上,本打算把她抱起來送回書房,想了想,又放棄了。
不知道宋宛熠現在是怎麼看待自己。
她确實有一段過往,有因迷失方向而走偏過,也的确對宋宛熠懷有好感之上的感情。
這些她都沒打算瞞着宋宛熠,等到時機合适的時候,樁樁件件,她都會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