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嘛,CPU多少會受影響。等下你和許專家就坐我車,我把空調開熱點,馬上你就運行正常了哈哈哈。”
換做平時被這麼逗,宋宛熠早就臉紅得不行,不太自在了。今天卻如同設了結界,自動屏蔽外界幹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許脈。
許脈向來氣場強勢,而且獨,不參與衆人的玩笑,隻是淡聲道:“走吧。”
大家便漸漸收斂了笑聲,做了個請的手勢,陪着許脈繼續往停車場走去,宋宛熠也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趙院長和幾位領導自行開車,由心外科的兩位主任負責送許脈前往預訂的飯店。
兩位主任分别坐進駕駛和副駕駛,許脈作為客人在後排右邊落座,宋宛熠自然就坐在了左後座。
車門一關,空間急劇縮小,宋宛熠便從夢一般的恍惚感中蘇醒,前所未有真實地感受着許脈的到來。
轎車緩緩啟動,前排提醒道:“路上滑,大家都系好安全帶哈。”
宋宛熠目視前方,憑感覺抽出側邊安全帶,跨過自己胸前,準備扣進右側靠背跟椅墊縫裡的卡扣裡。
試了兩次沒成功,下意識地低頭去看,剛好許脈伸手扣上了她那邊的安全帶。
她動作快而準确,隻是一晃而過,但宋宛熠還是看清了她左手無名指上戴的婚戒。
純淨的白金,造型也大方簡單,不顯眼。
許脈皮膚很白,是那種很少曬太陽的缺少血色的白。雙手因為常年頻繁刷手、消毒,就更白上幾分,因而那枚戒指幾乎跟她的手融為一體,不是靠得這麼近基本上很難辨認出來。
宋宛熠有一瞬錯愕,指尖茫然地在椅墊上摸索,不知怎麼就把安全帶扣進去了。
然後她轉過臉,面朝窗外,過了會兒視線才聚焦,看清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的臉。
她竟然是,沒什麼多餘表情的,除了一點點來得快消退得也快的驚訝。
宋宛熠蜷起指尖,偷偷蹭了蹭自己的心口。
她結婚了,當然有可能戴婚戒,雖然說不方便工作,但也有些外科醫生是非手術日就戴着,手術日才摘掉。是正常的,何況許脈今天是出差做學術交流,不影響工作,戴首飾再正常不過了。
這樣一想,那點殘留的訝異也就消散了。
宋宛熠奇怪地用力壓住心口,努力感受自己深層次的情緒。但沒有,真的沒有别的情緒了。
她以為自己會吃醋、嫉妒,但平穩的心跳和安然的表情都在闡明同一件事實——
她不在意了。
宋宛熠慢慢劃動指尖,出神地回想許脈因病住院的那段時間,以及許脈跟闵玥向周圍同事公開戀情後的種種細節。
她的确跟闵玥正面交鋒,不過現在回想,她的主動競争是出于吃醋,還是單純的不想輸。
輸了的人,會失去被許脈光芒照亮的權利。她不願意。
剛才許脈同意她靠近,她便立刻沒那麼難過了。
為什麼會這樣?
五年多來,宋宛熠第一次陷入茫然。
“今天天氣可真好,一場雪把天空洗得湛藍湛藍的,幹淨極了。”前排的主任扭着身子往後瞅,嗓門賊大,“許專家不是頭一回來B市吧?以前過來是不是總遇上霧霾,沒見過這樣的敞亮天吧。”
許脈的聲音比他輕得多,簡短有力:“叫我許脈就行。”
外科系統由于其特殊性,對體力要求高,女性不占優勢,心外科更是把性别差異最大化的科室之一。B大附院的心外科是個和尚科室,建院以來,從未出現過一名女醫生。
許脈不僅是女性,更在年輕到不敢相信的三十多歲,就成為了專業領域中的專家。
這些條件單拆出來一條,就夠他們拿回去教育科裡的青年醫生了,更不用提人家專家簡介裡燙了金般、字字重量非凡的執業履曆。所以兩位主任雖然年長許多,但初次接觸這樣的人物,内心頗為尊敬。
不過許脈既然那麼說了,兩位主任便改口,換了個更舒服的稱謂。“許主任是不是經常全國各地出差?成家了沒有,這樣奔波很辛苦,家裡那位會不會有意見啊?”
“我太太很支持我的工作,她也是心外的醫生。”許脈語氣很自然,像是在說着再普通不過的俗世家庭生活。
宋宛熠不禁轉頭看了過去。
前排的主任沒想到她是跟同性結婚的,很是意外,一下子沒接住話,頓了下才說:“原來是同行啊,那挺好,不怕沒有共同語言。我跟我老婆除了孩子就沒什麼可聊的,跟她講醫院的事她聽不懂,也不感興趣。”
然後扯開話題,去聊一些B市的風土人情,許脈靜靜聽着,偶爾簡單回應幾個字。
她靠在柔軟的座椅裡,姿态放松,戴着白金婚戒的手搭在深灰大衣上,神情中隐約透出一種甯靜的滿足。
真是神奇呢,宋宛熠想,那樣冷淡寡言仿佛工作占據全部生命的一個人,也會進入婚姻,像芸芸大衆那樣過起柴米油鹽的生活。
原來許脈在愛裡是這樣的,是除掉副主任、心外科專家這些标簽後,她不了解的那些面。
不過好像,自己從沒好奇過,也沒有幻想過跟許脈一起生活的畫面。
一起生活的畫面……
思緒剛起,無數場景瞬間平地而起,如被風揚起的金色梧桐葉,紛飛着從宋宛熠眼前穿過。
浮動在昏黃燈光下的葉芝的詩,清晨振翅從窗外枝頭彈起的雀鳥,磅礴大雨中展開的克萊因藍傘面,刺破遮天暴雪一躍而出的白馬……
一幀幀一頁頁,全都關于顧懷翡。
察覺宋宛熠的視線長久地凝視自己,許脈收回落在前方的目光,轉而望向她。
四目相對,宋宛熠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宋宛熠心髒一下懸空,然後立刻緊緊收縮,像剛開始做壞事就被抓到現行的乖學生一樣,心虛而緊張。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來電人,顧懷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