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總讓人放松警惕,靜谧廣闊的黑夜仿佛能包容所有秘密心事,所以會沖動,會坦誠。
是宋宛熠不管不顧莽撞冒失地敲開了顧懷翡的門,才從她泰然自若的表象裡撕開了一道口子,看到了她隐藏起來的情緒。
“沒有隻拿你當妹妹。”
這就是顧懷翡的心事,是她把自己關在書房,練了一下午字的原因。
宋宛熠沒猜到,會是這樣。
她知道顧懷翡有過前女友,也見過她在世家圈子裡有多受女孩歡迎,顧懷翡的身邊沒有出現過熟人之外的男性,她大概是一直喜歡女生的。
但是顧懷翡從最開始就以妹妹稱呼自己,處處體貼,悉心照顧,沒有絲毫逾禮的迹象。
她沒有多想過什麼,直到今晚。
原來在她沒察覺的時刻,顧懷翡曾以另一種目光凝視過自己。
顧懷翡将她抵在牆上,左手握住她手腕,右手扶着她溫熱的腰肢。她全身都是軟的,毫無抵抗,仰頭望向自己,脖頸弧線都那麼溫順。
顧懷翡知道,她可以把話說得更透一點,甚至可以低頭吻上宋宛熠因不知所措而微張的唇。
但她近距離地看進宋宛熠的眼底,清澈得似田田荷葉托起的露珠,那麼剔透,有風吹過便會受驚。還是不忍心,讓宋宛熠在沒準備好的時候,匆忙地面對一份嶄新的感情。
最終顧懷翡沒有更進一步,停在原地,停留在有點暧昧的程度。維持現狀,靠近,或者疏遠,都由宋宛熠決定。
顧懷翡松開手,撿起掉在地上的洋牡丹。“我去把花收拾一下,你中午喝了酒,早點休息吧。”
宋宛熠愣愣地看着她拿花下樓,直到廚房傳來剪刀裁斷花莖的聲響,才終于回過神來。
她走回房間,走到高大的書架前,随便取下一本筆記,拿在手中翻動。
不是想看什麼,一行行文字在眼前飛過,并沒有動用思維去讀。隻不過這是已經做過成千上萬遍的動作,她下意識地想要待在熟悉的環境中,好方便捋清此刻紛亂的心緒。
她失神地站着,腦海中反複播放的,是剛才的畫面。
顧懷翡沒有說很多話,但有些事,行動比語言表達得更清楚。
在顧懷翡俯低身子,略微偏頭靠過來時,她感覺到了。
有那麼一刹那,顧懷翡想要吻她。
大腦還沒有轉過來,身體先給出了反應。胸腔裡,心髒一下緊過一下劇烈地跳動着,砰砰,砰砰,震得宋宛熠從心口到指尖都在發麻。
然後翻動筆記的動作突然頓住了,因為她在其中某一頁,看到了許脈的名字。
一整頁空白,隻有最中心位置,是用藍黑碳素鋼筆簽下的“許脈”兩個字。
那麼安靜,又那麼顯眼。
宋宛熠愣了下,突然想到什麼,匆忙地去翻找書架上的其他筆記本。從年份最早的一冊,一直翻到最近剛寫滿的那本,絕大部分,都有許脈的親筆簽名。
宋宛熠愕然。每一個簽名都是她天南海北追随許脈的印記,是她的經年付出與酸澀青春,怎麼會就這樣不經意地淡忘了,然後不假思索地對顧懷翡說,可以随意看擺在書架上的任何資料。
顧懷翡應該看到了吧?
她一定看到了,所以才會意有所指地問起,自己是否對她毫無隐瞞。
中午在去接待宴的車上,她也聽到了許脈的聲音,猜到了自己欲言又止的隐情。
宋宛熠捏着筆記本邊角,心頭鈍鈍一跳。她好像蓦地明白了,顧懷翡那句“我在跟自己作對”的含義。
顧懷翡當然不會因為平白吹了冷風卻沒接到人生氣。
她介意的是許脈,不高興的是,在那一刻選擇了許脈的自己。
宋宛熠眼睛睜得很圓,眼底的水光劇烈地波蕩。
顧懷翡放下了最大程度的驕傲,來讓自己明了,她不是永遠都自信潇灑,她也有在意。
原來許主任和顧懷翡之間,自己隻能二選一,并不能同時擁有。這是宋宛熠整理完一團亂麻的思緒後,腦海中最最清明的意識。
這一夜,宋宛熠輾轉反側沒有睡着,鬧鐘還沒響,她就已經起來了。
換衣服下樓,路過會客廳,便看到了茶幾正中的花瓶。裡面插着她昨天買的洋牡丹,已經修剪了枝葉,吸飽了水,燦燦爛爛地盛開着。
鐘點阿姨端着清粥小菜從廚房裡出來,瞧見宋宛熠,把餐盤放到餐桌上,也走到會客廳來,摸了摸花瓣,笑着說:“幸虧沒讓我昨天收拾,還是得懷翡來,你看這擺得多好看呐,藝術家就是不一樣。”
宋宛熠沒回話,轉頭望向餐廳。
顧懷翡沒在看她,仔細地用勺子晾涼滾粥,等溫度差不多剛好入口,便神态自然地将碗放到了對面的空位。
宋宛熠常坐的位置。
“呦,已經這個點了啊,你們姐妹倆快吃飯吧,我先走了,得去市場搶最鮮的那批海魚。”
阿姨看了眼挂鐘,趕着出門,急急忙忙地走了,工作室又隻剩下她們兩人。
再次同處一個封閉空間,氣氛跟昨晚略有不同。顧懷翡一句話重新定義了她們的關系,宋宛熠暫時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角色跟她相處。
所以她站着沒動,等顧懷翡的反應。
顧懷翡還是沒看她,但開口說:“過來吃飯吧,吃完送你去醫院,再晚就堵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