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雪竹忽地松開,轉向裡側。
這回背對着他,老老實實的,再沒亂動。
沈刻手中無端空蕩,心中也莫名有種空落之感。
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慢慢直起身。
在床榻邊停了少頃,見阿霁從廚房回來,沈刻自覺不應再待,擡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上元夜的月色是極清亮的,隻蒼穹似因焰火餘煙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夜霧。
這夜霧也浮在沈刻心頭。
他敏感察覺到什麼,卻不知如何确認……在院中站了半晌,他叫來穿雲,讓人領着去了另一處院落。
漱玉院内,沉璧正欲入睡。
沈刻此時登門,對她而言,無異于是種攪擾。
草草換了身見客衣裳,她福身行了個禮,懶聲道:“公子深夜來尋,可是有何要事?”
她是位極有風情的女子,幼時因抄家被沒入教坊司,自此間長大,機緣巧合,同坊中藥師學了些制藥本事,于此道頗有鑽研,後來也因此入了南鶴司。
沈刻自顧自尋了個地落座,又看她一眼:“坐。”
沉璧不知這位主上今日唱的是哪一出,依言落座,還給他倒了盞茶:“金烏雪就剩這麼最後一點兒,可都給您沏了。”
“不就一點茶,讓人再送便是。”
沉璧這才浮出個笑臉:“多謝公子。”
沈刻盯着她看了會。
沉璧被看得笑臉僵硬,心裡也有些發毛:“公子,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要不這茶就不要了?
沈刻無言。
算了,雖然這仿佛是他府中最美貌的女子,但還是太熟悉了些,看着便毫無波瀾。
他起身:“無事,走錯路了,你歇息吧。”
沉璧:“……?”
他毫無征兆地離開了漱玉院,指着不遠處另一處院子,問身側穿雲:“那裡住的是誰?”
穿雲答道:“那是風荷院,住了除夕那夜陛下賜給您的舞姬,阿碧,還有在懷陽時,西梧送來的美人,名喚臻臻。”
沈刻并不中意西梧美人的長相。
除夕夜舞姬?他記得有這麼回事,人長什麼模樣卻記不得了,想來應該是美的。
他擡步:“去瞧瞧。”
……
風荷院内,舞姬阿碧正欲梳洗,聽聞少将軍來了,趕忙又妝飾一番,換了身方便起舞的衣裳來迎。
“奴家給将軍請安。”
遠遠的,一道甜膩酥麻的嗓音将沈刻定在原地,然為了印證猜想,他還是硬着頭皮進了這間屋子。
這阿碧姑娘比沉璧熱情不少,一進屋,便柔弱無骨地附上來,在他耳畔吐氣如蘭道:“多日不見将軍,将軍風采依舊,這些時日阿碧正好新學了幾支舞,今日上元,不若——”
沈刻隻覺印證不了一點,忙側身躲了躲,道:“忽然想起還有些公務尚未處理,改日再來,你……早些歇息。”
說着,他便匆匆往外退,走出屋子還不夠,一直快步走出這院落,他方停步。
很是奇怪,這阿碧姑娘也生得頗為貌美,她附上來時,他也自覺僵硬,然與裴雪竹親近他時那種僵硬,并不一樣。
他心煩意亂,讓穿雲别跟着,自己走回了不秋院,在西廂門外逗留一陣,又回到正屋,着人備水沐浴。
也不知怎麼回事,他一時覺得水熱,一時又覺水涼。
潦草沐浴完,他随意着了身裡衣,心情不佳地回到書房。
看了會公文,他心念一動,又在架上尋了本佛經來看。
這佛經深奧,他看不懂,于清心自是無用,不過倒是極為助眠,頃刻,他便經文蓋臉,在書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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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雪竹宿醉方醒,頭有些痛,洗漱完,用了些早膳墊胃,方從阿霁口中得知,昨夜她兩杯倒下後,是沈刻送她回來的,也是當然,昨夜與他一道,自然不會是旁人。
阿霁還在細緻回憶沈刻是如何抱的她,又是如何交代了一番,雪竹用着粥,因并無這段記憶,是以對這些也并無感覺,隻目光落在桌上那盞已然熄滅的海棠花燈上。
“那燈……也是他放在此處的?”雪竹問。
“是呀,将軍一直拿着這盞花燈呢,可惜滅了,姑娘若想看,奴婢再去尋截短蠟來。”
“不必。”
她隻是想,她的小字為“棠”一事并不為外人所知,這是随意買的?
雪竹正思量着,便聽屋外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響。
“……殿下,今晨給沉璧姑娘送金烏雪,被阿碧姑娘撞見了,不知沉璧姑娘與她說了什麼,阿碧姑娘便來同老奴說想吃鮮荔枝,這時節,老奴上哪兒去找鮮荔枝……”
沈刻捏着鼻梁,眉頭緊鎖,正因昨夜那難以啟齒的夢邪火四溢,見西廂門還關着,火大道:“不是說了這些事不必來回,鮮荔枝是吧,那便送她去嶺南,愛吃荔枝就多吃。”
砰的一聲,他将房門重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