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森織全身濕漉漉的,以往毛躁翹起的頭發柔順地貼在她的額頭上,她穿着黑色衣服,幾乎要與周圍融為一體了,手機是她身上唯一的光源,她弓着身體,低着頭,為了不讓水變渾濁,小心翼翼地移動着步子,一隻手在水中不斷摸索着。
或許是因為水面蕩起的波紋實在影響視力,她一寸寸移動,一遍一遍弓下腰,不厭其煩地往水裡摸索。
動作帶起的水聲在這片空闊的空間裡回響,習嘉池看到水面反射的波紋在她眸中一閃一閃的,仿佛傾灑了整條銀河。
習嘉池張了張嘴,他或許應該說點什麼,但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他發不出聲音,忽然,黑發少年的身影頓了頓,哪怕習嘉池才注視了不到半分鐘,她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擡起臉看了過來。
一切聲音都顯得多餘了,或許是因為幽閉恐懼症,習嘉池感覺自己仿佛從這個身體裡抽離出來,以一種看默片的視角,他看到少年的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仿佛并不在意讓别人發現她說了謊,她不恐懼洞*穴,不恐懼未知,不恐懼黑暗。
她能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來,隻是為了尋找那串手串。
她朝他走來,似乎在說什麼,但一句話都沒說完,忽然停住了。她停下腳步,望向腳下。
習嘉池能看到自己身體也跟着她的視線望向她的腳——真像個傻子,所有反應都被對方的動作牽引。
她的褲腿是挽起來的,當手機的光照向水底的時候,那兩截露在外面的腿便白得晃人眼睛,水珠從肌膚上滑了下來。
下一刻,默劇變成了現實,習嘉池的意識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童森織的聲音一下變得很近。
“我找到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高高舉着那條綠檀木手串,眼眸彎彎,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謝謝你,”習嘉池接下手串,“這是的奶奶為我親手做的禮物,她已經去世了。”
“嗯,因為小習當時露出了那樣的表情,所以我猜到了,肯定是很珍貴的存在,”她伸出手,“要握住我的手出去嗎?”
習嘉池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即使不用鏡子,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體大幅度的顫抖,因為長時間待在漆黑狹窄的洞穴,他身上的關節仿佛黏在了一起,根本動彈不得。但童森織依然什麼都沒說,她隻是如往常一般向他投來目光,她隻是說。
【要握着我的手出去嗎?】
習嘉池咬牙,僵硬地把手放在她的掌心裡。
然後,那隻分布着繭子、凹凸的傷疤的,溫暖的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手。
——
直升機的轟鳴聲灌進耳朵裡,為了讓對方聽清自己的聲音,童森織不得不繼續靠近習嘉池,兩人的距離離得很近,金發少年的身體有些僵硬,然而童森織并沒有發覺,她靠近他的耳朵,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你說讓我今晚去你家睡覺?”
這話從童森織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習嘉池也想學對方,在她耳邊說話,但當他側過臉,鼻尖仿佛觸碰到了對方的,像是被燙到了,他飛快地轉回頭。
為什麼,童森織毫無負擔地能在他耳邊說話,但他做不到。
掩耳盜鈴般,他大聲說:“現在時間很晚了,你身上的衣服也全濕了,還不如直接去我家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免得感冒了,幹脆在我家住一晚算了。”
睡在朋友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不知為何,習嘉池有些不敢看童森織的眼睛。
童森織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過要先告訴哥哥,以免他一直等自己回家吃飯。
她打開手機,給喻盎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今晚留宿在朋友家了,明天再回來,讓他先吃飯。
也許是信号不好,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收到喻盎的短信。
和以往媽媽般細緻入微的關心不同,這次的回信隻有簡短的兩個字,附帶一個笑眯眯的表情。
【好的。^ ^】
然而童森織并沒有察覺到字裡行間微妙的情緒,關上手機,開始睡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習家,童森織半阖着眼睛,沒有心思關注習家有多麼豪華奢侈了,在女仆的指引下,忽略頭發有點難受,她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浴室裡香香的,令人昏昏欲睡,為了避免自己太舒服了睡過去,童森織艱難地睜開眼睛,離開浴缸,套上嶄新的淡黃色睡衣。
打開門,童森織眨了下眼睛:“小習?”
習嘉池就站在門外,他也剛洗完澡,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緊張,一看到她,立馬握住她的手腕。
“我給你安排了房間,就在我隔壁,你想去看看嗎?”
沒搞懂發生了什麼,童森織呆呆地點頭。
下一秒,她聽見門口傳來女人嬌媚的聲音:“嘉寶,今晚帶了同學回家嗎?”
童森織保證,那一刻,她看到習嘉池臉上露出了萬念俱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