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把你吃掉了。”

沈亦懸一愣。

“你害怕我。”祂似乎笃定了沈亦懸的想法，說，“但我想要你愛我，我也不會……”

祂啞然了一下，再次開口，聲音顫抖：“不會吃掉你。”

“我不會那麼做的，”被吃的那個人倒是沒反應，吃人的那隻怪物反而情緒激動，臨近崩潰，似乎很難接受自己做出來那樣瘋狂的事，“親愛的，我……”

祂露出一個難看的笑，眼淚從眼角滑落。

一直以來，祂都很好地克制了自己身為怪物的思想，違背自己吞噬的本能，選擇了守護，祂想要永遠的守護自己愛的人，即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所謂。

可當祂違背了本性，愛如珍寶的人卻還是死在了祂的本能之下時，祂的一切努力都像是笑話。

這樣的本能令祂恐懼，難以接受。

沈亦懸想去伸手觸碰祂，即使直到自己碰不到。

沈灼則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即使知道，沈亦懸碰不到祂。

祂是那麼的，想要擁抱自己的愛人，可是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是森然的白骨。

祂無法接受自己的暴行，也無法接受沈亦懸會離開祂、恐懼祂的可能。于是在這個時候，魅惑之眼成為了他們這場矛盾裡，祂所認為的最佳調理方式。

沈亦懸的手懸在半空，顯得格外孤寂，沈灼遲鈍的意識到什麼，垂下頭把臉挨過去，沈亦懸沒動，任由祂虛無的面孔貼上手掌。

這一刻，觸摸着空氣，就是在觸碰沈灼。

沈亦懸維持着這樣的姿态，大拇指動了一下，想要抹去沈灼臉上的淚，但是無濟于事。

他背靠着牆壁，手舉累了，才慢慢收回來，沒什麼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沈灼，在裡世界裡，我見到了……我媽媽。”

“在那裡，她很愛我，不過她并不是因為裡世界的特性而愛我。”沈亦懸垂眸不去看祂的雙眼，繼續道，“應該說，裡世界裡所有人都愛我。你知道麼，我從小就在想，我到底要怎麼做大家才會喜歡我，我曾經絞盡腦汁都得不到的東西，在裡世界我全部都得到了。”

他很少有地說了那麼多話，聲音平靜得好像在闡述别人的人生，眼裡卻有一抹淚光閃爍：“當時，你的口腔包裹着我，我甚至在想，就這樣死去吧，一直和你在一起，留在那個世界裡。”

沈灼看愣了，祂是第一次，見到心愛的人哭泣。

雖然淚水隻是藏在眼眶裡，沒有留下來，祂卻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疼，疼得祂喘不過氣，張唇想說點什麼，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祂唯一能做的，隻是聽沈亦懸說話。

聽見他用何其溫柔的語氣說：“留在我曾經最需要的美好幻想裡，也不賴，不是麼？”

他擡眸，直視沈灼的眼睛，那雙赤紅的眼睛裡所擁有的，不再是魅惑之眼帶來的蠱惑，而是屬于沈灼自己的，純真的感情。

“你沒有吃掉我。”沈亦懸說，“至少我覺得那不是。”

沈灼抿了抿唇，輕聲問：“那你覺得，那是什麼？”

沈亦懸笑了一下，“我覺得，或許可以稱作殉情？”

如果一起留在那個世界裡，當然叫做殉情了。

沈亦懸看着小怪物滿臉的淚水，不知該哭該笑，又說，“但是你說，要我帶你回家的。”

沈灼這麼說，所以他就覺得，留在那裡還是不行，還是得回來。

“沈灼，那是我心甘情願的。”他道，“你也是心甘情願跟我回家的，不是麼？”

沈灼擦了一把眼淚，點頭，卻沒有發出聲音。

看着比自己高一些的小怪物無聲哭泣，縮着肩膀，可憐又委屈的模樣，沈亦懸死在心疼得厲害，又覺得沈灼想的很多，很可愛。

“那就過來吧。”沈亦懸無奈道，“抱一下。”

他說：“我準許你從我身體裡抽離出來，和我擁抱。”

得到了準許，沈灼也不再猶豫，祂從沈亦懸的身體裡徹底脫離出來。

沈灼的脫離，對于沈亦懸來說，其實沒什麼太多感覺，疼痛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視線黑暗下來，但緊接着，是沈灼溫暖的體溫，和柔軟的唇瓣。

因為視線完全是黑暗的，沈亦懸的耳朵敏感了很多。

巷子外面嘈雜的車水馬龍、屋主人在卧室裡發出的争吵、夏季蟬鳴清脆的叫聲。

還有耳邊，小怪物帶着哭腔，絕對堅定的聲音：

“沈亦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