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看着那雙血紅的眼睛,并不感到害怕,心髒卻像是要跳出來。
在無數記憶中,他早已經不記得這個貫穿他人生的青年的樣貌、但卻始終記得那雙暗地裡注視他的紅色眼睛。
沈灼愣了半天,張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耳邊,青年兀自開口:“生日快樂,沈灼。”
兩把傘的邊緣完全相融,身邊路過形形色色的男女,無人注意到貼得極近,肩膀挨着肩膀,傘還融合在一起的他們。
或者說,沒誰看得見持着黑傘的紅眼青年。
“好了,你該回家了。”青年聲音很淡,輕易就要消融在雨裡,他——不,祂擡起手,伸手撫摸沈灼的臉龐。
很奇怪,明明祂出沒不到沈灼,沈灼也沒辦法感受到祂的體溫,但沈灼還是感受到了,那微涼的氣息,隐藏在大雨和烏雲後面,溫柔的味道。
他想要握住青年的手腕,卻撲了個空。青年沒有收回手,祂的手指向着沈灼的雙眼靠近,這一刻,沈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猛地後退一步,看着青年懸在半空的手,有些驚慌失措。
“我小時候,在孤兒院被搶玩具,是你幫我搶回來的。”
“我小學被别人偷拿作業,是你幫我帶回來的。”
“還有初中、高中,直到現在,丢失的傘也是你幫我帶回來的。”
所有人大概都很疑惑,這個高中生在做什麼,為什麼對着空氣說話?但是沈灼一時情緒失控,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人探究的目光。
“……每一次,我都不記得你的臉,我以為我在做夢。”沈灼幾乎哀求地說,“不要讓我忘記你了,好不好?”
傘下的青年一愣,祂轉頭張望了一下四周,看着人們奇怪的目光,不自在地後退一步,明明沒有人能看見祂,祂還是感受到了尴尬。
“别哭。”最終,祂隻能這麼安慰一句,見沈灼渾身顫抖,低着頭似乎真的在隐忍眼淚,祂隻好哄道:“這次不會讓你忘記了。”
可憐的高中生吸了吸鼻子,他壓根沒掉眼淚,裝模作樣罷了。計謀得逞後,他假模假樣地抹了下眼睛,擡起微紅的雙眼,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又補充:“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青年:“……”
青年:“?”
你怕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青年被他逗笑,扯了扯唇,說:“我的名字,沈亦懸。”
“至于我住在哪裡?”祂幹脆丢開雨傘,黑傘消失在風雨之中,沈亦懸就站在傘下,盯着沈灼的雙眼,語氣溫柔,眼神微妙。
祂再次摸上沈灼的臉,兩根手指的指腹輕飄飄撫過沈灼的眼皮。
“這裡。”祂勾唇說。
沈灼垂眸與祂對視着,看見自己在沈亦懸紅色的瞳孔裡,倒映出一張怎樣呆愣的面孔。
沈亦懸越是靠得近,他便抿緊嘴唇,臉頰滾燙的心髒狂跳。
淅淅瀝瀝的大雨裡,他聽見沈亦懸重複:“我的家,在這裡。”
說罷,沈灼眨了下眼睛,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他站在原地,耳邊全是車水馬龍的聲音,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仿佛不曾來過。
沈灼低下頭,伸手捂住一隻眼睛,撫摸沈亦懸觸碰過的眼皮。
這裡……是,眼睛麼?
心跳聲震耳欲聾,沈灼感受着掌心下,隔着眼皮緩慢滾動的眼球,心情格外的好。
·
十八歲的生日,他和祂是一起過的。
而從前的生日,祂好像也不曾缺席過。
這樣就足夠了,沈灼想。
往後的日子,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待在一起,就足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