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明後兩天,州府還在等長官首肯,批複簽文的功夫,人家邺城往門下藥鋪商會寄去的通知都要到了。
幹不過,此次真是幹不過。那邺城公子鐵了心要拿個藥王谷的大人情,不計得失的下血本。
隻是,邺城要他們這坨醫師的人情來做什麼呢?
“師兄為難,是隻為這一件事?”
長樂看辛夷沒有多的話要再說了,其實這事就很簡單,誰送來的藥快用誰的。把人命關天拖到朝堂博弈上,就很糟心。
他們藥王谷說到底還是江湖門派,在危急的時候不需要太考慮這些關口,即便老藥王在世,也不會為難這些。
隻不過,辛夷師兄此刻不能自己拿主意,要征詢她二人的意見罷了。
“不錯,我們沒有别的選擇了。”
“那就這樣辦吧,辛夷師兄。你早些回去休息。”
她還罕見的補充了一句,“這裡有我們。”
将辛夷感動得眼眶都微潤了。
“嗐……”楊藥師長歎一口氣,“我是心疼你們那師父,以後夾在兩派之間,會很難辦的。”
長樂已經要轉身準備往回處走了,她聽到這兒,停下腳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三人影子拉得長,都有些落寞。
錦錦這隻小雪腓貂叫了一聲。
“咦,它是煙嗓。”
楊藥師從剛開始,就很想摸這隻萌态可掬的雪腓貂,見長樂一直沒有要讓他親近的意思,也不好直接上手。
此時錦錦叫這一聲,十分難聽,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這麼可愛的小貂兒,竟然是煙嗓,哈!烏——”
“這貂兒真是可愛,好像聽懂了我們笑話它的煙嗓,不肯再叫了。哈!烏——”
楊藥師一直學着它叫,又短又圓如杵的五根手指情不自禁往它那裡摸了過去。
長樂側身,在錦錦的利爪馬上要撓上師叔的手之前,避開了。
“小氣。”
師叔隻當她不肯讓他摸。
辛夷也不知該不該說,糾結時,長樂自己說了出來:“她爪子有毒。”
楊藥師立刻就将手收了回去,再也不長這心思。
長樂無奈,将錦錦又拿出來,親自看着。
告别了辛夷師兄,剛好剩長樂與師叔往舊廟一路回去,長樂覺得這是個好時機,便故意放慢了腳步。
似是無心,似是輕描淡寫,似是輕輕一提。
“師叔,你說,若是那無相陵還在,是不是今日便不用托付那邺城了?”
“那還用說,當然是。”
“可惜它不在了……”長樂緩緩說道。
“那倒也不可惜。”
“師叔……你……”
燈影下,長樂回過頭,見師叔停在原地,他竟然,竟然在掏耳屎!
她覺得自己也算是遇到一大克星了,這藥王谷中同門,曆來隻有被她氣得半死的。
她懷揣一心惡毒,空有一腔冷戾,對這混不吝的師叔無計可施。
楊藥師的手指比較粗,掏不到耳朵,側着頭在那月光下,用小拇指和耳洞較勁,半晌後,可能搞定了,對着路邊草叢一彈,又假裝沒人看見似的,将手往衣裳背後一揩。
他跳起來追趕長樂,“雖然我讨厭那無相陵的老頭,卻不得不說句公道話,若用他種出的藥材,一株入藥,能比現今多熬出三碗。”
“那無相陵為何不接着種下去?那讨厭的老頭,他,太令人讨厭,所以死了嗎?”
長樂喉嚨發幹。
她當然知道無相陵為何不接着種下去。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她不想聽見,師叔萬一說,那老頭死了,死老頭,他死了。
她戶口上的親人,真的不多了。
楊藥師掰着方才掏過耳屎的手指頭仔細算了算,确信道:“他比我也就大幾歲,我都沒死,想來是不會死的。畢竟——”
“畢竟好人不長命,壞種活千年。将來我死了,他肯定都死不了。”
“您不知道他死沒死?”
“我不知道。隻聽說,二十多年前,無相陵就不種花草了,這老頭的兒子,氣走了這老頭,改了無相陵的名,一家又被滅門。”
長樂此刻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她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慘白,但沒有人會看見,她就像在說别人家的事情。
那麼千刀難刮的疼,讓她用非常輕描淡寫的語氣問了出來:
“為何,會被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