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姑娘用茶嗎?”
“不必。”
“姑娘用海棠花瓣嗎?”
“都不必。”
這些環節對她都無用,溫熱的泉水在她身上也隻是普通的溫度,不冷也不熱,像泉水那樣。
她打發走了她們,自己浸身池中,才覺得自在一些。
本以為夜間除她之外,沒有什麼女客,閉目養神,耳中卻很靈敏地聽見遠處三兩個池子的距離外,有水聲攪動。
長樂習慣性的睜開眼瞧去,那邊的女子正好出浴,從池中緩緩起身,水珠順着她發梢低落,經過她光潔而英氣的背肌,從小腿處彙成一道溪流,又流落池中。
兩名侍女早已碰好錦帕候着,見她起身,則為她拭幹水分,又輕輕披上一件月白色的中衣,系上一根繡着雲紋的錦帶。
她站得筆直,任由侍女服侍。
片刻後,她要出去,正巧要從長樂這邊經過,濕發如墨緞般披散在她的後背,月白色衣袂翻飛得矯健有力。
能感覺到她往自己這邊斜睨了一眼,長樂不想被人看到此時未易容的面目,便借着水汽,假裝潔面,将頭側開。
長樂離門楣更近,能看見門口女衛出來接應,不知何時候在此處的,低眉颔首稱了那女子一聲:“烏大人。”
長樂登時知道,這人便是烏席雪,五鏡司照疑門照戒使,三品大官,且是女官。
女衛幫她束好一身嶄新的白光緞圓領袍,胸口繡了大團虎踏雲紋,接着披上烏墨泛銀色外衣,外黑内白,又利落又優雅。
瞄她臉色,一點粉脂未施,半筆眉色不畫,眉眼間英氣與妩媚交織,既有征戰四方的殺伐果決,又含深閨佳人的華貴雍容。
她們繞了一道門才開始低語,繞是如此,也逃不開長樂的聽覺十分敏銳。
“這人是誰?”
“屬下不知。”
“深更露重到此處,就她一人?”
“還随行了一位公子,卻對她十分俯首聽命。”
“查一查身份,有異時,再來禀報我。”
“是。”
“那邊幾個人如何?”
“聽動靜,應該已經休息了。”
女衛又關切道:“大人連夜趕抄過來,兩日沒合眼,待天明還有一些時候,那邊床榻已經鋪設好,也請再休息片刻。”
“好。”
“大人随我來。”
兩人遠去,長樂重新擡面,也跟着出了浴池,自己擦幹身上水汽,到了内間重新着裝。
記得前些日子,照傲門的程不思受烏席雪任命,卻因識錯字誤會了她意思,得罪了季臨淵,險些闖下大禍。
程不思早已快馬疾馳回京師請罪了,照理來說,烏席雪應當也在京師,不知為何兩三日間便能出現在鶴州。
想來應該有些什麼要緊事,就不知和這痘疫有沒有關聯了。
長樂重新描好眉眼,易容改妝,都描得妥帖了,才又短暫休息了片刻,見天色差不多,也起身往門外去。
不料,賀蘭澈早已候着,不知等了她多久,他就靜靜地站在廳前的門框處,一襲藍衣似澄澈的天空。
長樂喚他一聲,他轉過頭來,卻是一臉窘迫,他抱着錦錦,錦錦也是一臉委屈。
“你終于出來了……”
見到賀蘭澈又是咬着下唇,鼓着腮幫,嘴唇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委屈的把話咽了回去。
如此反複,欲言又止的模樣,就像是扭捏的僧人被妖怪調戲了一般。
“你怎麼了?”
“走吧,走吧!快走!咱們路上說!”
賀蘭澈急得都想不到避嫌了,左手托起雪腓貂,右手一把扯過長樂的袖子,像風一樣刮了出去。
此時已是天光微亮,街道上的靜谧中開始有了些許動靜,在準備漸漸熱鬧。
他向來是一副溫和從容的模樣,平日裡明亮有神的眼眸此時變得暗淡無光,還充滿着——像看見了什麼髒東西後的震驚與委屈。
路上也不說話了,白皙的面龐在此刻微微泛紅,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羞憤,那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耳根,甚至給他那本就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長樂又問他,“你這樣子,有人占你便宜了?”
賀蘭澈雙手不自覺攥緊衣角,幾度艱難嘗試,都沒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