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展提弓趕至湖心亭,眼前好一番亂象。
本該被監禁起來的烏石蘭蘿蜜不知為何,竟出現在此處,還一身随從打扮。
她要往湖心亭中闖,被宿衛攔着。
可那昆日的纨绔兒子可那昆敦站在一旁,面露土色,手足無措。
想攔着些又顧及着烏石蘭蘿蜜的孕肚,不動手吧,又畏懼孟長盈的威勢。
一看就知道,這禍定然是他闖的。
烏石蘭蘿蜜正揮舞着手臂想要闖入湖心亭,嘴裡大喊着:
“太後娘娘!蘿蜜願意請罪!”
“你放過我阿爹阿娘吧!我求你了!”
“我願意一輩子為你祈福祝禱,太後娘娘!”
她高聲哀求着,嗓音沙啞,眼睛紅腫,或許是哭了一夜。
孟長盈手中還拿着筆,隻凝眉看過來,面色平靜冷淡。
拉坦緊張地擋在孟長盈前面,像是生怕烏石蘭蘿蜜突然發瘋沖進來。
帷幔半開,月台正站在亭邊,面帶怒色,呵斥道:“拉開!把人拉開!像什麼樣子!”
宿衛去拉烏石蘭蘿蜜,可烏石蘭蘿蜜不止是罪臣之女,更是金吾衛将軍郁賀的妻子,肚子裡還懷着他的孩子。
郁賀掌京師繳巡,多少也算是宿衛的半個上司,因此宿衛們都有些束手束腳。
烏石蘭蘿蜜又不管不顧地橫沖直撞,一時之間場面竟難以控制。
星展掃視一圈,微微咬牙,收了短劍沖上去,避開烏石蘭蘿蜜的肚子,幾下将她雙手制住。
烏石蘭蘿蜜還要掙紮,月台已經快步走下來,親自拿過宿衛手中的繩子,捆在烏石蘭蘿蜜手腕上。
烏石蘭蘿蜜嘴裡還在叫嚷,直接被星展用布巾塞住。
耳根子總算是清淨了。
星展對上烏石蘭蘿蜜通紅的眼睛,裡面竟隐隐有恨意。
星展眉頭狠狠一皺,忍住給她一拳的沖動,壓低聲音。
“烏石蘭蘿蜜,你若還記得孟家三族、郁家阿姐的血仇,若還記得烏石蘭部入關以來做的孽,你若還要臉,就安生些!我真怕等會郁奉禮都無顔面見主子!”
烏石蘭蘿蜜高高腫起的眼睛一顫,落下淚珠,眸色灰暗,終于不再掙紮。
亭子帷幔拉開,孟長盈站起身來,稍攏了下毛裘,掀起眼簾,靜靜看着烏石蘭蘿蜜。
“妄入宮禁者,犯闌入,杖八十。”
烏石蘭蘿蜜嗓子裡“唔唔”兩聲,不知是在說什麼。
孟長盈向前兩步,接着說:“你既懷有身孕,那便讓郁奉禮代為受罰。傳郁奉禮入宮。”
星展歎了口氣:“是。”
烏石蘭蘿蜜嘴巴被塞住,眼睛瞪得很大,“嗚嗚嗚”含糊不清地想說什麼,卻全然被堵在嘴裡。
可那昆敦見孟長盈看向自己,欲哭無淚。
“娘娘,我真不知道她要鬧這麼大動靜……”
孟長盈淡聲道:“宿衛雖失察,但由頭在你身上,因你幫其遮掩。既如此,失闌杖四十,由你受過。”
可那昆敦後退一步,腳下趔趄,若不是身邊随從扶你一把,險些摔上一跤,卻不敢申辯。
可那昆日前幾太天還叮囑過他,說了一大堆時運局勢之類,他聽也聽不懂,但好歹知道他爹正貿着勁争權奪利呢。
他就算幫不上忙,也不能拖後腿啊。
可是烏石蘭蘿蜜來找他,哭得可憐兮兮,衣衫破爛,幾乎一點也不像他曾經傾慕過的燕驕郡主。
雖說烏石蘭烈和可那昆日關系微妙,可他和烏石蘭蘿蜜梨是真的要好,是從小陪伴到大的青梅竹馬。
他小時候一直以為烏石蘭蘿蜜長大會嫁給他,直到郁賀出現。
曾經的心上人家破人亡,走投無路。他實在不忍心。
可就這麼一個不忍心,把自己和老爹帶溝裡了。
星展傳令回來,看着烏石蘭蘿蜜在寒風中瑟縮着,小腹在寬大衣裳下顯出隐約凸起。
她握緊拳頭,猶豫片刻,還是闆着臉解下錦邊冬袍,扔到烏石蘭蘿蜜身上。
烏石蘭蘿蜜茫然被蓋住,旁邊宿衛摸不着頭腦,試探地看向星展。
眼看着那錦邊冬袍就要滑落在地,星展别過臉,粗聲粗氣道:“還不給她披上,要是郁家老夫人的曾孫兒出了什麼差錯,你看她放不放過你們!”
得了準話,宿衛才敢伸手把那袍子披在烏石蘭蘿蜜身上。
烏石蘭蘿蜜嗅着袍子上的淺淺香氣,鼻子越發地酸。
她好恨,卻不知該恨誰。
星展的小動作哪裡逃得過孟長盈的眼睛,她沉默地看着烏石蘭蘿蜜,嘴唇微抿,又看向月台。
月台避開眼神,向來溫柔淺笑的臉龐蒙着一層冷意。
“主子既心軟,不必問我。月台都聽主子的。”
星展扭頭往亭中看,和同樣疑惑的可那昆敦對視一眼。
誰說話了?
主子問月台什麼了?
難道自己功夫倒退,耳力竟還不及月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