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挑戰。
是孟長盈曾說過的,期待他做出的挑戰。
那麼,挑戰成功獲取到的勝利果實,包含她嗎?
萬俟望躺在小案上發冠微亂,眼珠有些紅,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人。
孟長盈迎着他狂熱恣意的目光,卻意興闌珊地撤回手。
“收起這目光,别像隻搞不清楚敵人的劣犬一樣,讓人和你多說幾句話都掃興。”
萬俟望撐着小案起身,他親手磨開的濃墨半數染上他側臉,映在硬朗狂狷的臉,竟有驚心動魄的攝人之感。
孟長盈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
旋即輕笑。
“你倒是很适合讓人這麼壓上一壓。”
萬俟望也跟着笑,側臉印着無序墨痕,散亂下來的頭發微卷。
純黑水迹緩慢滑下脖頸,讓人聯想到生于原野山林,在狂亂夜風中朝人走來的精怪山神。
他擡手摸了摸耳畔綠寶金珠,歪了下頭。
“原來娘娘不喜歡乖的。”
日日教他做君子,卻原來不喜歡君子模樣。
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
萬俟望拉下發冠,濃密微卷頭發全部散落下來,整個人像隻不懷好意的邪惡小狼,讨巧蹭蹭你的手,想要的卻遠不止于此。
“小七向來最聽話的,娘娘,能聽小七一言嗎?”
孟長盈垂目看他,沒有把手抽出來,面色仍淺淡。
“你說。”
“叔父和烏石蘭烈可是害死了澤卿。”
萬俟望将臉往孟長盈手上貼,用鼻尖去蹭她手心,熱氣打在指間,細白手指微一蜷。
“北關軍權若給他,不如……”
話隻說到這裡,孟長盈蓦然抽回手。
“罷了,今日就到這裡,你且回去吧。”
連一句話都沒有耐心聽完,毫不猶豫地拒絕。
即使萬俟望隻是縱性一試,可被這樣拂了面子還是不免懊惱。
這女人好生無情。
萬俟望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出去兩步,又回過頭去看她。
孟長盈烏發玉膚,面如薄透瓷胚,隻靜靜端坐便能吸引人所有目光。
萬俟望也不知,吸引他的是這個人,還是她手中的權柄。
想想又覺得可惜,可惜沒能騙到些好東西。
也可惜那溫軟輕顫的手指,隻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了幾息。
寒冬臘月裡,下了第二場大雪。
雪後初霁,陽光竟很溫暖。
孟長盈身子才稍稍恢複,長信宮求見的人便日日增多。
月台手中端着湯藥,小心地攪動,散發熱氣。
星展坐在席上,趴在長案邊啃奶糕,眼睛望着宮門方向時刻注意着,面有忿忿,嘴裡小聲嘀咕。
孟長盈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照着太陽光整個人都懶懶的。
“這是怎麼了?”
星展哼了一聲,湊到孟長盈身邊,下巴擱在她腿上。
“我看那些個胡人就煩,他們莫不是把咱長信宮當菜市場了,日日要來逛一團遭,可真讨厭!”
孟長盈沒睜眼,隻是擡手摸摸星展的腦袋。
“待北關軍鎮事定,閑人就該少些了。”
星展得了安慰和摸頭,情緒高昂許多,點頭道:“我知道,我懶得理會他們。”
月台手裡湯藥溫熱,剛好入口,她也坐過來,喚道:“主子,喝藥吧。”
孟長盈睜開眼,接過白玉碗,那股子草藥味沖入鼻腔,苦得人反胃。
饒事孟長盈這樣冷淡的性子,也猶豫看向月台。
“這藥怎麼一日苦過一日?”
月台也無奈,柔聲勸道:“主子,良藥苦口,你且忍忍,喝完吃蜜餞壓一壓。”
月台擅藥理,每日都泡在藥房中琢磨着如何滋養孟長盈的身體。
補藥也好,苦藥也好,都是她日夜操勞的心。
孟長盈心中微歎,仰頭喝下這滋味難言的湯藥。
星展離得近,也被藥味熏得不行,捏着鼻子抱怨:“就是啊,我聞着都苦,你是真把咱主子當藥罐子,什麼都往裡灌呀?”
月台啧一聲,拍了星展的腦袋,給她一記眼刀。
“少胡說八道,你還飯罐子呢。”
星展也不躲,被打之後又對着月台做鬼臉,搶着把桌上月台備的蜜餞捧到孟長盈面前。
“主子,月台壞,咱們别理她,吃蜜餞!”
孟長盈就着她的手含下甜滋滋的蜜餞,連吃了兩顆,才勉強壓住那反胃的苦氣。
“你倒會借花獻佛,”說着,月台又幫孟長盈順着心口,哄小孩一樣溫柔道:“吃了藥,主子的身體就會一日好似一日了,待到明年冬日,興許主子都不會再病了。”
孟長盈知道這隻是寬慰之語,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不過是草草支撐罷了。